湯河鎮的空氣中,彌漫著山間獨有的清爽與花草香氣,這片土地雖然之前被東盛造紙廠之類的企業污染過,但總體而言依舊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
陽光透過旅館的窗戶,照進屋內,窗外絲絲清涼的小風,透過窗戶的縫隙吹進來。
本應該是萬籟俱寂、一片美好的時刻。
可躺在地上的徐強,以及靠著牆角癱軟坐著,如同丟了魂兒沈興東,卻是無比的絕望。
縮在床上的女人始終沒敢動,直到這時才緩緩地從被窩里挪騰出來,穿上肚臍裝、超短裙,踩著那雙鎮子商場里買的粉色高跟鞋,一步一步地挪開。
吱!
女人輕輕關上房門,空蕩蕩的房間里只剩下兩個如同被抽掉脊梁的男人。
“沈哥,我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怎麼辦啊?”徐強如同認命一般,聲音中帶著不甘與言說不出的苦楚,他挺不容易的,從一個鄉下的小地方走出來,最初給人開大車,後來老板因為破產欠債跑路,他開了一整年的車,一分工資沒要到,只抵給了他一輛九手大卡車,根本就是賣廢鐵的玩意兒。
但他從小聰明,尤其在機械方面,靠著一個工具箱,每天只吃三個饅頭,守著九手大卡車二十一天,終于把這個老東西給修好了,然後開始開著老東西給人拉貨。
日積月累,他終于在一次恰到好處的時機,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拉起了屬于自己的車隊,又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奮斗,才有了自己的土石方車隊。
日子本來是要越過越好的,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分幣不剩,還倒欠外面一屁股子的債。
他後悔了。
就不應該來湯河鎮想要叨下一塊肥肉,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他要冷靜。
沈興東從兜里摸出煙,放進血呼呼的嘴里點著,用力吸了一口煙,本來失魂落魄的模樣,此刻更添幾分滄桑。
徐強的故事挺勵志的,他沈興東也差不多,同樣出身于貧寒之家,打拼數年才有今天的成就,結果湯河鎮這一造,虧得連底褲都不剩了,徐強問他怎麼辦,他知道該怎麼辦,就不會是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了。
湯河鎮克他,沈烈也克他!
面對徐強紅得嚇人的眼眶,沈興東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說點什麼,否則徐強能撲過來把他給吃了,可就在他醞釀片刻,打算先安撫住徐強的時候,手機響起來了。
沈興東一百個不想接,現在任何外界的聲音,對他來說都是無法忍受的噪音。
可看了一眼來電號碼,他不敢不接。
“喂,舅……”
沈興東只說出了兩個字,對面的住建局李副局長就如同開了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地掃射過來,大概的意思就是你小子沒本事吹什麼牛嗶,虧成這個逼樣,不管你小子虧成啥操性,你表哥借給你的那筆錢必須還回來。
表哥借的那筆錢?
呵。
那分明就是李副局長入股的錢,也不算多,一百多萬,可這錢早就作為首付款付給曹彪了,想要從曹彪嘴里再把這一百多萬扣出來,他真沒那本事。
心,累了。
沈興東掛斷了電話,再將手機關機,然後就看向徐強,準備接著安撫他。
遠處的危險並不可怕,近處的才要命。
可徐強這會兒已經站起來,在不大的房間內轉悠了一圈兒,然後拎起桌上的煙灰缸。
煙灰缸是那種玻璃制的,厚厚的很有質感,徐強拿在手里顛了兩下,感覺挺趁手。
沈興東頓時慌了,強撐著就要站起來,可兩條腿有點麻,一時間站不起來,甚至是越掙扎越腿腳不利索,扶著牆踉踉蹌蹌站起來,卻又滑坐在地上。
“強子,你要干什麼!”沈興東大聲地喝道。
徐強沒說話,真正的狠人在決定干事的時候,是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你听我說,咱們現在雖然被動,可還有翻身的機會,相信我,姓沈的他……”
砰!
煙灰缸劈頭蓋臉地砸在了沈興東的頭上,一股熱流溢出,沈興東捂著被砸破的位置,攤開手心一看,猩紅的一大片,仰起頭怒道︰“你小子是不是……”
砰、砰!
又是兩記煙灰缸子砸下,沈興東翻身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板,他感覺自己要去見太奶了,死亡的氣息籠罩在他的心頭,徐強手里抓著帶血的煙灰缸,自上而下俯視著他,冷聲道︰“你讓我輸得傾家蕩產,你要是不把這錢還給我,我不光要弄死你,我知道你的家在哪,你的老婆孩子、爹媽都跑不掉!”
“你,你瘋了!”沈興東怒罵。
砰!
徐強將手里的煙灰缸,重重地砸在沈興東身上,不顧沈興東的慘叫,轉身大步離去。
發怒,只是無能的表現罷了。
來湯河鎮之前,他是縣城土石方圈子里的大哥大,手底下的車隊數量最多,質量也是最好的。
現在呢,鳥毛都不是了。
另一邊。
梨樹溝工地上。
沈烈正在一個臨時搭起的遮陽棚下面,跟村民和工人們有說有笑,工地上的作息時間是上午九點鐘的時候休息,休息半個小時,給大家抽根煙的時間,然後接著干到十一點半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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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齊村的村民笑著沖沈烈說︰“沈書記,你這時候過來,是想蹭俺們工地上的伙食吧?”
沈烈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馬繼業,笑道︰“咱們工地食堂是馬副鎮長家的親戚承包的,我不隔三差五的過來吃幾回,萬一這親戚仗著馬副鎮長的關系偷工減料怎麼辦。
你們礙于馬副鎮長的面子,肯定不會打小報告,馬副鎮長又不太好去說自己的親戚。”
沈烈是用開玩笑的口氣說出來的,一點沒有彎彎繞繞的意思,心里怎麼想的就是怎麼說的。
正常來說,馬繼業听了這話會尷尬,或者心里頭不得勁兒,但經過這段時間跟沈烈相處下來,早就知道沈烈是什麼脾氣,也明白有些話當面說出來,比在背後互相猜的要好。
馬繼業笑著說︰“沈書記,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那個親戚要承包工地食堂的時候,我跟他說得明明白白,如果敢在吃的上糊弄,他不光要賠錢,以後也沒我這個親戚了。”
沈烈點頭,然後笑著沖眾人說︰“瞧見沒,咱們馬副鎮長都這麼表態了,大家不應該給點掌聲麼?有錢給自家的親戚賺人之常情,大家也別覺得這是以權謀私,只要是在合理的利潤範圍內,能保證用餐質量,我覺得這個錢給別人賺,為啥不給自己人賺?”
里啪啦。
眾人一起鼓掌,掌聲極其激烈,就連馬繼業也跟著鼓起掌。
這時,馬繼業突然看到不遠處走過來兩個人,湊近沈烈小聲提醒道︰“沈書記,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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