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舌鮒一席話,嚇得季孫意如乖乖回了魯國,幫助國君和六卿領導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羊舌鮒自以為非常了不起。
再加上此時的羊舌鮒已經是代理司馬,那可是晉國高級職務。所以,羊舌鮒見人都是眼高過頭,行事囂張,目無章法。
羊舌鮒,字子魚,羊舌氏家族超級大牛人,羊舌赤、羊舌 的光弟。說起羊舌鮒此人,史料專門記錄了他出生時的一件事。
據說,羊舌鮒出生時,其母親看了自己剛生的這個兒子,非常失望。
她對丈夫羊舌職道︰“想不到妾居然替夫君生了這樣的孩子,真是對不起羊舌家族。夫君,這孩子虎眼而豬嘴,鷹肩而牛腹,此為凶相!唉,清溪尚可填滿,但此子之貪欲不會滿足,將來必因貪墨而死。”
成語欲壑難填,便是典出于此。
對所生之子也許全天下的母親各有不同,但羊舌鮒這樣的母親可能是盤古開天闢地以來第一人了,居然對剛出生的兒子作欲壑難填的評價和將來必因貪墨而死的預言!
更離譜的是,她生下羊舌鮒後,極度厭惡這個兒子,無論丈夫羊舌職怎麼勸說,就是不肯親自養育此子。
可憐的羊舌鮒,一出生便失去了母愛。按理,自小便受到打擊的羊舌鮒應該更加珍惜才是。但是,隨著羊舌鮒慢慢成長,母親的擔憂終于慢慢成為現實。
羊舌職四個兒子,羊舌赤、羊舌 ,羊舌鰣,羊舌虎,個個人才,個個出仕為官,人稱“羊舌四族”。
其中,老三羊舌鮒一向行事高調,且總是謀求不當得利益,甚至連自己親兄弟們的便宜也要佔,這讓其他三位兄弟都對羊舌鮒沒有好感。
甚至,盡管老四羊舌虎因卷入欒盈之亂中而早早身死,羊舌氏家族受到沉重打擊,理應團結一致。但羊舌鮒仍舊我行我素,使羊舌 非常討厭他。
羊舌 知道,自己的這個兄弟遲早會攤上大事,所以他一直提防著,也刻意與羊舌鮒保持一定的距離,絕對不能再讓三弟羊舌鮒再如四弟羊舌虎一樣,給家族帶來災難。
但是,公元前528年,羊舌鮒終于攤上事了。
晉國有兩位大夫,一位叫邢侯,當年赫赫有名的屈巫臣之子。
屈巫臣的故事我們前面講了,他本是楚國公族大夫、申縣縣公,為了追求對春秋四大美女之一夏姬的愛情而逃亡晉國,是楚材晉用的代表人物之一。
屈巫臣到了晉國後,獻計聯吳抗楚,並親自代表晉國出使吳國,成功達成晉吳聯盟。
後來,屈巫臣命長子屈狐庸入吳幫助吳國抗楚。屈狐庸後來甚至擔任了吳國相國,傳授晉軍先進陣法和先進的戰車技術,極大提升了吳國的軍力。
在屈巫臣父子的輔佐下,吳國從此對楚國采取了疲敵之策,使楚軍疲于奔命,幫助晉國有效牽制了楚國,並削弱了楚軍戰斗力,為晉國立下了赫赫功勞。
屈巫臣因功而被封于邢地,即今天河南焦作市溫縣趙堡鎮,成為邢地大夫。屈巫臣去世後,其與天下第一美女夏姬所生之子邢侯繼承了家業,任邢地大夫。
另一位大夫叫雍子,原本也是楚國人,因遭誣陷而投了晉國,被晉國重用。兼于屈巫臣的故事我們詳細講了,現出了個雍子,他的故事我們也簡單講講。
雍子本來楚國大夫,但由于家族內部矛盾,雍子父親去世後,親伯父居然強佔了雍子家土地。
雍子憤而狀告楚王,結果伯父先下手為強,誣陷雍子對楚王不敬,使楚王大怒,非但不為他主持公道,雍子還將面臨牢獄之災。
得到消息的雍子無奈,逃出楚國去了晉國,後來參加了晉楚彭城之戰。當時,晉軍和楚軍在糜角之谷狹路相逢,晉軍中不少將士懼敵,有人提出避開楚軍主力。
雍子表示反對,他提出軍心至上的理念,建議主帥組建一支敢于作戰善于作戰的精銳部隊。
雍子道︰“超過50歲以上的,回去。低于20歲的,回去。無兄弟的,回去。患病的,回去。兄弟均在軍中的,留下一個。精選步兵,備好車兵,讓士兵吃飽,戰馬也喂飽。然後,擺開戰陣,燒掉帳篷,準備明日決戰。”
非但以此提升七氣凝聚軍心,雍子還通過優待和故意放走楚軍俘虜,導致楚國軍心大亂,最後晉軍戰勝了楚軍,徹底粉碎了楚國借宋國內亂之際在宋國扶持親楚力量的計劃。
雍子榮立大功,獲得了土地封賞,成為楚材晉用的典型人物。
按理,邢侯和雍子兩家都是來自楚國的外來人士,所謂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但這兩位老鄉,非但沒有惺惺相惜互關互愛,反而鬧起了大矛盾。
矛盾之根源就是土地,一塊叫 地的土地。
雍子與邢侯為了 地起了爭執。 地,在今河南焦作市溫縣附近,兩人都說 地是自己家的。
原來,兩家土地以小河為界,南屬邢侯,北屬雍子。但河道在變,原來的 地在河道以南,現在的河道經多次洪水泛濫改道後, 地在河以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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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子就以此為由,強佔了 地。
邢侯哪肯答應?
那就打官司吧,官司就打到了晉國有關部門,司理衙門。
原本,晉國司理是士彌牟,但不巧士彌牟出差去了楚國。當時出使外國這樣的外交活動,往往不是十天半個月可以完事的,有時甚至可能需要個一年半載的。
但司理這個部門不能沒有負責人,于是,司理一職暫時由羊舌鮒代理。
羊舌鮒辦事十分干練,他認真听了兩人的陳述後,派人調查了一番,然後再次開庭審理,當場判定 地屬于邢侯。
雍子卻一點也不灰心喪氣。他大聲道︰“司理大人,下官另有證據,能證明 地是咱家的。”說完,將一薄帛遞了上去。
羊舌鮒接過一看,見薄帛上寫著︰“若判歸我,願嫁小女,另送財禮一箱。”
啊?性賄賂麼?羊舌鮒會怎麼做?
羊舌鮒故作沉思狀,然後宣布雍子提供的新證據需要進一步查證。此案案情復雜,需深入調查,擇日再判。
邢侯自認為 地一直以來便是自家土地,任憑你雍子耍什麼花招也休想搶去。羊舌鮒則是悄悄令雍子將其女兒給帶到自己府上。
雍子不但帶了女兒,還帶了滿滿一箱財物給羊舌鮒。
羊舌鮒看那一箱財物,那都裝著滿滿的是寶貝。再一看雍子的女兒果真是長得如花似玉般,心花怒放。
那還用再說什麼?羊舌鮒與雍子密謀起來,並定下計策。
過了兩天,羊舌鮒召邢侯、雍子至司理衙門,就土地歸屬問題重新開庭審理。
邢侯道︰“那地明擺著就是我家的,那是先君景公封給我父親巫臣的土地。劃定疆域時,就將那幾棵大樹都劃了進來。”
“後來,雍大夫到了晉國,國君封了我家旁邊的一塊地給他,當時便劃定了地界。這些都是有地籍的,一直以來,那里都由我家在種植,雍大夫怎麼就來強佔我家土地了?”
雍子則道︰“我只知道,當時國君封地時,明確告知我,以小河為界。以前是你家的,但現在小河改道了,那規定的以河為界,當然得重新劃定地界了。”
羊舌鮒故意認真再次听了兩人陳詞,然後道︰“本官已經差人多次察看,以前這地確實屬于邢侯。但既然先君曾規定兩家土地以河為界,所以本官只認以河為界。”
“如今,小河改道了,當然得重新劃定地界。如果以後小河再改回原道,那再重新劃定一次地界即可。我等辦事,怎麼可以違逆先君之令?”
哈,羊舌鮒居然將土地判給了雍子!
要知道,當時農田水利基礎建設落後,所謂的小河也只是較大河流的一些非固定支流。隨著河水經常泛濫,那些小河經常改道,有的甚至干涸消失。
如果按羊舌鮒的判法,那河道改一次,大家的地界便要重新劃定一次,這算哪門子道理?
但這就是羊舌鮒的道理,是基于得到了一大箱財物和一位美女的道理。
邢侯怎麼也沒想到,這位代理司理大人居然會作出這樣糊涂的判決。邢侯是一位血性男人,眼看著自家的祖產敗在自己手上,而且是被人強佔而去,哪里肯認判?
此時的雍子,不但洋洋得意,還用鄙夷的目光掃著邢侯,仿佛在說︰小子喂,敢跟老子斗?
邢侯終于發狂了,士可殺而不可辱!更何況,自己是堂堂屈巫臣後人。邢侯嗷地一聲怒吼,從腰間抽出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雍子刺了過去!
雍子哪里有防備?還沒等反應過來,邢侯的佩刀刀鋒已貫透雍子前胸,自後背而出!
邢侯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拔出滴著血的佩刀,朝著正坐在案前喝茶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的羊舌鮒沖了上去。
羊舌鮒驚恐萬分,一邊叫著抓刺客,一邊站起來便要跑。
但還能跑得了麼?邢侯動作極快,他一把揪住羊舌鮒,怒道︰“狗官,你收受賄賂,奪我土地,天理不容!”
說罷,一刀砍去,羊舌鮒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中。這個貪官就此喪命。
此時衙役也終于沖了上來,邢侯把刀一扔,束手被擒。
司理衙門發生此等大事,驚動了晉昭公,晉昭公命韓起全權處理此事。
韓起開展了全面調查,最後終于弄清了事情真相。雍子欲霸佔邢侯土地,向羊舌鮒行賄,並許諾嫁女。羊舌鮒枉法,收受賄賂,激怒邢侯,邢侯當場殺人。
但不管如何,擺在韓起面前的案情是這樣的︰
邢侯本是冤枉的,但他卻殺了人;雍子欲霸佔人家土地,本是有罪的,但他卻已經被殺;羊舌鮒貪贓枉法,本是有罪的,但他已經被殺。
韓起問羊舌 ,接下來該如何處置。羊舌 道︰“殺人者償命,故應誅殺邢侯。雍子和子魚有罪亦應當斬,但既然已經身死,應暴尸示眾。”
要知道,受賄索賄在當時的晉國,那可謂是司空見慣,甚至頗為流行,而且並不算什麼違法。上至國君,下至小吏,誰有本事誰都可以受賄索賄。
但羊舌 卻認為,這是一種犯罪。羊舌 道︰“自己有罪惡卻掠取美名為昏,貪婪而敗壞職責為墨,殺人而無視刑法為賊。按《夏書》所載,昏、墨、賊,三者皆處死。”
雍子明知自己有罪卻通過行賄而贏得官司,為昏;羊舌鮒貪贓枉法,為墨;邢侯殺人,為賊。故三人均得處死。
晉國上下皆服,許多人對羊舌 非常感慨,這真是一位有著古人遺風的正直大夫啊,在貪腐成風那個時代的晉國,倡導古人“貪婪而敗壞職責為墨”,用法而不庇親人,認為自己的親兄弟因墨而理當處死!
雖然,羊舌鮒已經被殺了,但罪惡仍舊需要得到提示,故暴尸示眾。
可嘆的是,羊舌 的四位兄弟,曾經顯赫一時的羊舌四族,四弟羊舌虎因參與叛亂而被殺,三弟羊舌鮒因貪腐而被殺。現在,只剩下兩人了,即老大羊舌赤和老二羊舌 。
羊舌氏家族,難道真的要走向沒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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