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眼猩紅的看著余相皖，爆喝道，
“豎子！我要你死！”
話落，似霧般的黑色妖力朝著余相皖所在之處殺去。
余相皖見自己劍域被破，慌忙避開，卻見貘妖早已不在劍域之中。
幾乎化為一道殘影，往另一個方向殺去。
余相皖驀地一怔，看著貘妖襲去的方向呼吸一滯。
“阿璃！”
貘妖獰笑不止，狂妄的聲音隨風傳入余相皖耳中，
“你不是在乎他嗎？那就先讓他下去陪你好了！哈哈哈！”
反正吃他們血肉也是一樣的，他會給他們留全尸，但現在，他只要他們死！
柳疏璃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眼紗，他看著貘妖朝自己的方向殺來，一動不動。
手中的寒弓化為飛雪，隨風消散。
坦然的面對朝他面門襲來的可怖殺招。
他知道余相皖布下的結界擋不住貘妖全力一擊，他知道自己躲不掉，他也……不想躲……
活著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這世間沒有什麼能拉住他的了，他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活著不一定是幸福，死了也未必不是解脫。
他死了，那麼那些不堪，痛苦的過往，都會隨他一起被掩埋。
午夜夢回，他不必再驚醒，也不必再眷戀這陰暗的世界。
這世界，紅色，橙色，黃色，綠色，藍色，紫色，都與他無關，他的世界，只有一片虛無的黑暗。
有人牽著他走，他便走兩步，沒人牽著他走，他就停在原地。
他無知無覺，不癢不痛，像是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其實，余相皖不知道的是，他的眼楮早就好了，早在他以身誘殺徐青染時，便好了。
他知道徐青染對他的齷齪心思，也知道他最愛自己這雙眼楮。
初見時，他便是被自己這雙眼楮吸引，所以……他不喜歡這雙眼楮。
他也不喜歡這個世界，所以他寧願用神識模糊視物，也不想看見。
反正看不看得見，于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差別。
有時候，他其實挺羨慕余相皖的，有娘親疼寵，有妹妹關顧，有同門守望相助……
會煉丹，能習劍，對陣法也略有涉獵，即便是在靈力稀薄的這方世界，修煉也像吃飯喝水一般簡單，不過百年便從元嬰步入化神。
似乎所有人都對他格外偏愛，連風吹過他都顯得溫柔。
他不怨，也不恨。
只是，別有下輩子了。
柳疏璃……別有下輩子了……
他將神識散去，他的世界又變回一片漆黑。
不躲也不避，靜靜的等著貘妖一舉將他滅殺，等著靈魂消散。
耳畔有風吹過，“撲哧”一聲，利器穿過血肉的聲音在他身前響起。
柳疏璃踏在虛空的步子一頓，他不可置信的伸手，卻觸到一片溫熱。
是血……
眼上的白紗被狂風吹落，眼前恢復光明。
印入眼簾的便是余相皖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蒼白著，脆弱著。
胸口被貘妖的利爪穿透，血肉外翻，青色的衣衫被鮮血染成黑綠色，滴滴掉落，汩汩往下暈染。
余相皖看向他的眼神溫潤，似含著一汪春水，有心疼，有愧疚，卻唯獨沒有責怪。
他聲音清淺悠遠，對著他輕聲道。
“阿璃，阿娘還在等著我帶你回家呢……”
柳疏璃的心像是被什麼倏地擊碎，散成千瓣，他的手微微顫抖，上前想扶住余相皖。
嘴中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道。
“余相皖……對不起……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
貘妖一把將手從余相皖的胸口扯出，帶出些鮮紅的血肉，不耐煩的道。
“磨磨蹭蹭的，別影響我吃飯。”
隨著胸口處利爪的抽出，余相皖悶哼一聲，臉色越發慘白。
貘妖伸出長長的舌頭，將自己黑色爪子上余相皖的血肉一點一點舔食，臉上全是饜足。
他掀起獸眼，仿佛忘了方才的氣憤，陶醉道，
“真好吃啊，我都有點不忍心殺你了，想將你們喂養起來，每天割點肉，放點血，給兄弟們嘗嘗鮮，哈哈哈！”
就在他得意忘形，看著余相皖和柳疏璃像是看著囊中之物時，卻見一陣綠光閃過。
余相皖和柳疏璃霎時消失不見。
他登時上躥下跳的尋找，暴怒不已，
“啊啊啊！！！”
“豎子！！豎子！！！”
他明明已經不廢話，重傷他們了，沒想到還能跑。
貘妖怒極攻心，差點嘔出一口血來。
空間卷軸，可以在同一個世界隨意傳送到任何地點。
見站在並無危險，余相皖幾乎癱倒在柳疏璃懷中。
貘妖到底修為高深，這一爪子差點要了他的命。
他呼吸有些困難，體內的木靈氣一點一點緩慢的修復著貘妖造成的創傷。
見柳疏璃抱著他的手微微顫抖，余相皖伸手覆上去，安慰道。
“阿璃，莫怕……”
柳疏璃那雙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眸子垂著，被濃密的睫羽遮擋，無人得見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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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了搖頭，低聲道。
“對不起……”
余相皖不怪柳疏璃，他只怪自己沒保護好他，怪自己隔了那麼多年，在阿璃受盡苦楚時才找到他。
他不怪他，他知道阿璃不想活了。
是他自私，想用自己將他強留下。
況且，阿璃只是金丹，自己布下的結界，他又怎能逃得開呢？
他不怪阿璃，他只是慶幸。
還好……是傷在他身上。
誰也不知道，當他看見阿璃一襲月白色輕紗站在黑暗的夜空下，像隨時會離散時，他的心中有多恐慌。
他看著阿璃的白發與覆眼白紗隨風飄揚，衣袂被風吹得連聲響都發不出，像一片輕盈的落葉。
風吹到哪兒，他便落在哪兒，安靜的等著貘妖的致命一擊。
那一刻余相皖便知道，他的弟弟，是真的不想活了。
其實，自己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這百年間，阿璃經常忘記吃相思月影梨，經常一個人在屋中痛得輾轉難眠，經常看著一個地方，一看便是一整天。
即使自己將小須芝放出來陪他，他也還是如往常一般，對什麼都淡淡的，不推拒，不主動。
他只是後悔，後悔阿璃明明早與自己相遇了，可自己卻一次又一次的在抉擇中放棄了他。
他永遠記得在無盡海域時，阿璃看向他的眼神，也記得自己權衡利弊後轉身離去的身影。
他永遠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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