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5年1月12日,切爾諾伯格,1000
空中的傾轉旋翼機緩緩變形、機翼兩端的螺旋槳逐漸切換為垂直方向。
即便如此、飛機降落時依然掀起了不小的氣浪。
艙門緩緩開啟,一段樓梯從機身向地面延伸。
葉甫根尼•維克托洛維奇•柯西金子爵從機艙中走出,邊上陪同著兩位軍官。
而另外幾艘運輸機中,早已有全副武裝的士兵走出,早早站立在道路兩旁、形成了迎賓大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整合運動沒派儀仗隊過來迎賓。
沒有記者、沒有禮炮、沒有多少圍觀群眾,柯西金子爵還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出訪。
正常來說,柯西金子爵前往任何行省或者軍屬地都會有群眾夾道歡迎的,就算他明白這些群眾是被提前安排好的、但是這樣冷清的氛圍還是讓這位聖駿堡高官有些不適應。
會面之後,沒有寒暄、沒有客套、而是單刀直入的對話,柯西金子爵反而有些喜歡這樣的辦公氛圍了。
“……皇帝陛下以他無限的慈悲投向一切迷途的羔羊。他如牧者,不因一時的罪愆而降下永恆的憤怒,無論何時,只要懷著懺悔之心,你們必定重回他寬廣的懷抱之中,重獲救贖。嘖。”
新來的文員顯然有些用力過猛了,但柯西金子爵還是硬著頭皮讀完了。
“大人,直接談正事吧。”另一旁站著的塔露拉說道。
“可以。第一條,你們要與集團軍交換全部俘虜。”
“恕難從命。”
“為什麼?談談你們的條件。”柯西金子爵已經做好了打口水仗的準備。
“據我們所知,集團軍從不留俘虜,因為我們的戰士大多是感染者,他們不可能照顧感染者的食宿。集團軍也不願區分俘虜中哪些是非感染者,所以我們的戰士在戰場上只會拼死一戰。”
“那好,我們先談其他條件。”
接下來又是大段的廢話,比如軍隊不再入駐切爾諾伯格、將切爾諾伯格市升格為獨立性更強的專員轄區擁有自主立法權、保有地區武裝,只需原則上听從皇帝與帝國議會的領導)、設立切爾諾伯格經濟特區允許外資自由投資,承諾低關稅甚至免關稅)、免除感染者在轄區內的強制勞動義務……
講了一大堆,無非是一些他們早就通過斗爭獲得的東西。
“接下來,我講一下帝國議會對于人事的安排,任命伊萬諾夫•伊萬諾維奇•普加喬夫為切爾諾伯格專員,另外派駐伊戈爾•奧列格維奇•阿穆爾斯基伯爵作為欽差大臣,經欽差大臣同意、專員可自行安排下級官員。”
“誰是伊萬諾夫•伊萬諾維奇•普加喬夫?”霜火發問了。
“就是你。”
“我不叫這個名字。”
“你登記在戶籍上的名字太……不正規了,我們為你安排了一個更加正規的名字。”柯西金子爵淡淡地說道。
“塔露拉呢?為什麼不是塔露拉•雅特利亞斯作為行政長官?”他繼續問道。
“烏薩斯帝國從來沒有感染者擔任行政官員的先例,感染後的官員也會立即革職。事實上,我想欽差大臣也不會允許你任命任何感染者作為官員。當然,你們實際的權力執行可以不按照名義上的官職安排……”
“沒有先例就不行嗎?”
“確實沒有先例。”
“那就去給我開創一個先例!”
“我會和帝國議會反映,至于會不會形成議案、議案會不會通過,這我無法保證。”
“你確定你們不打算任命哪怕任何一位感染者、甚至以後也不打算任命任何一位感染者嗎?”
“我沒有這麼說過,普加喬夫先生,如果帝國議會以後通過了相關法案……”
“誰是普加喬夫?我沒有承認你們的任命、也沒有承認你們強加于我的名字!”
“事實上,伊萬諾維奇先生,這是為了您著想,您將會有一個更正式的名字,為了配得上您的專員身份,皇帝會向您頒發一個貴族頭餃、並特許您在一定範圍內自主選擇封地。”
“不任命塔露拉•雅特利亞斯嗎?”
“不任命。”
“也沒有任何在全烏薩斯範圍內保障感染者權益的承諾嗎?”
“目前沒有。因為你們的影響力局限于切爾諾伯格。”
“是嗎?”
“是的。”柯西金子爵鎮定地回復道。
“如果我們的部隊越過了烏拉爾裂谷,你們就會承認半個國家的感染者是人了吧?”
“我不回答假設性問題。”
“給我們過目皇帝的敕令!從一開始,就見你的嘴皮子在動,空口無憑!”
“請讓我們過目皇帝的敕令,大人。只有皇帝的敕令是有效的,否則這場談判毫無意義。”塔露拉補充道。
遲疑了一下後,柯西金子爵將文書遞給了霜火。
簡單掃過幾眼後,霜火沒有見到任何有誠意的內容,只有空泛的套話、官話、說辭!
皇帝的敕令在他手中瞬間蜷縮成一團,然後被撕扯得粉碎,飛揚的紙片向柯西金子爵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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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麗娜、霜星與愛國者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如今也只是靜靜觀望著霜火“過激”的舉動。
“滾回去,跟皇帝老兒說,沒有先例就去開創一個先例!”
“你們拒絕和平?”
“我沒見到你們赦免哪怕一個感染者!”
“我們打算停止針對切爾諾伯格感染者的強制收容與強制勞動安排,這已是皇恩浩蕩。”
“如果這也算恩情,請容我們拒絕。然後派出你們的利刃!派出你們的大炮!派出你們的軍艦!看來帝國仍強大無比,在戰勝我們之後、一定能陸續戰勝卡西米爾、然後戰勝你們渴望的炎國、有機會再教育一下哥倫比亞!”
“看來談判已然破裂……”
“你拿到這紙文書的時候,應該心里早就有數了!它和廢紙無異,它承認的東西我們早就得到了,而你們卻想著動動嘴皮子就給我們套上枷鎖!滾回聖駿堡繼續做你們的美夢去吧,派個成年人過來談判!”
柯西金子爵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隨後一整排軍官陸續跟隨。
他們無言,沉悶的腳步聲仿佛在進行抗議。
1095年1月14日,聖駿堡,艾爾米塔什宮,729
烏薩斯的冬天,唯有“肅殺”一詞能夠形容。
歉收的農民無助地餓死在農舍之中。
缺衣少食的感染者勞工倒在冰天雪地之中。
聖駿堡的流浪漢凍僵在積雪的街頭。
浩瀚的阿提拉河也結上了堅實的冰面,以至于軍車在上面可以暢通無阻。
但是無論怎樣的冬天,都無法凍結艾爾米塔什宮中的噴泉。
盡管這座艾爾米塔什宮早已奢華到無以復加,但皇帝本人的早膳還是十分簡樸的。
超大碗的燕麥粥,幾片抹了果醬的面包,一份煎蛋與伊比利亞火腿,還有一杯提神用的炎國茶。
他還是挺能吃的。
“好了,今天就念到這里吧。”
進餐的時候,秘書一直在為皇帝朗誦卡西米爾的《中央新聞報》——皇帝不是很信任國內的媒體。昨天秘書為皇帝準備的是來自炎國的《稷府學報》。
“陛下,外交急報在凌晨四點的時候就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你覺得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消息嗎?”皇帝順便擦了擦嘴,侍從隨即上前為他重新打理了一下胡須。
“我還是建議您親自過目,但如果您希望節約時間,我們也為您梳理了一下主要內容。”
皇帝的秘書隨即吩咐自己的秘書遞上了一張字條。
“老樣子,確實不用看了。維特和柯西金是不是已經在等我了?”
“對,還有幾位受您邀請前來的學者。”
“去問問他們,他們希望在哪里談事情,大廳?書房?劇院?花園……不行,花園現在太冷了。對了,提前點好壁爐,壁爐的溫度不要超過18c,高溫會使人遲鈍。”
“知道了,陛下。”
餐桌收拾完畢之後,身著戎裝、佩戴了大大小小勛章的皇帝走過長長的走廊——對于這條走廊,皇帝已經不屑于多看一眼了,但是兩旁擺放的藝術品足以羨煞許多博物館。
踏上長長的旋轉樓梯,推開厚重的大門,屋內的達官顯貴們齊齊行禮。
這里就是皇帝的書房——確切地說,這是皇帝對外人開放的書房、他還有好幾間私人的書房。
一條長長的書桌擺放在屋內,書房內部還有兩層、各式各樣的書籍構成了一道又一道牆壁。在這里整理書籍說不定也能算高空作業了。
“柯西金,我听說你果不其然地一事無成地回來了。”皇帝用詼諧的語調問候道。
“陛下,我把參政會議上的要求十分忠實地向他們提出了。”
“參政會議……嗯,為什麼我們有了帝國的議會,還需要這種會議呢?”
議長伊斯拉姆•維特直截了當地回答︰
“那些將領與老家伙們在議會里並沒有多少話語權,他們認為這樣的會議才屬于帝國的傳統。”
“但我想……就算柯西金百分百按照他們的要求做了,他們也不可能進行反思,對吧?”
“他們最善于從整片大地上找到問題,最不擅長從自己身上找到問題。”議長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當然如此,他們身上要是被找出問題了,那就有理由改革了。所以……在烏薩斯,任何官員都‘不會犯錯’。”
皇帝先坐下之後,其余人才開始入座。
一名帶著眼鏡的官員進行了發言︰
“陛下,無論我進行多少次調研、召開多少次會議,得到的結論都是︰‘關停西北礦場的事,仍需暫緩,考慮到烏薩斯如今的經濟形勢和產業結構,西北礦場不能缺少廉價的勞動力供應’。”
“問題在于經濟嗎?”皇帝反問道。
“陛下,我想,這是因為,我們目前只能把問題推脫給經濟,我們不敢把問題推脫給政體。”
皇帝看向了另外幾位︰
“邀請各位來,就是暢所欲言的。只要不反對君主制,什麼話都可以在這里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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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恕我直言。哪怕卡西米爾騎士打到了聖駿堡,參政會議也不會承認整合運動的。”
“那我們要在大敵當頭的時機,繼續把本可利用的力量逼成敵人嗎?”皇帝略顯無奈地說道。
一名學者發言了︰
“陛下,我听一位炎國的哲人說過︰‘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
“對,我現在就是想把整合運動化敵為友……”
“不,陛下,我的意思是,您在參政會議內朋友不夠多。而我們這些‘狐朋狗友’在政治上力量也不夠大。無論先皇願意與否,他都始終在尋求對外戰爭,他用這種方式獲得了軍事貴族的支持。”
柯西金直言︰
“先皇獲得了集團軍與議會的一致擁戴,因此他對烏薩斯如臂使指;而您想要的比先皇更多、您甚至想要獲得感染者的擁戴,在我看來,這對于現在的烏薩斯來說是不可能的。您要麼當烏薩斯人的皇帝,要麼當感染者的皇帝。”
“我想做的很簡單,讓感染者成為‘烏薩斯人’。”
“這對帝國有害。”
“怎麼就有害了?我不明白,明明每年烏薩斯都出產了那麼多堅實耐用的采礦平台,完全可以替代感染者的人力勞動。先把西北礦場轉變為機械化開采,產出的礦石一點都不會少。
“然後就可以停止對于人力資源的無端迫害,讓感染者為國效力、這也一定能創造更大的價值。結果……這幫家伙寧可看著卡西米爾人打進來,也不願在這方面讓步哪怕一點點!”
柯西金繼續說道︰
“賦予感染者公民權後,貴族經濟首先會破產……”
“生產機械化、工業化之後,對他們一定會有好處,讓感染者擺脫枷鎖,他們可以不必供養糾察隊、也可以降低治理成本。”
“那麼國家能把機械化設備直接發給貴族們嗎?假設我們能做到,那麼被解放的感染者要去哪?”
面對柯西金的詰問,皇帝回答道︰
“切爾諾伯格的實踐已然證明,感染者可以進入城市,成為勞動力的一部分。”
“陛下希望感染者進入城市,是嗎?”
“這是一條出路,烏薩斯的城市遠沒有飽和。”
“那麼領地內的農民可不可以進入城市呢?機械化的生產普及鄉下之後,農民必然失業。我們的城市有沒有充足的就業崗位呢?”
“……這將倒逼城市進行發展,我們的城市將不得不擴大生產規模。”
“陛下,感染者問題,牽一發而動全身。感染者被解放之後,農民也一定會被解放,現代化的生產不可能只取代感染者勞工而不取代農民。”
一位學者也說道︰
“如果到了那一步,失業的農民與感染者不可能留在貴族的領地內,這些不穩定因素會讓貴族的統治難以維持。所以我們將會允許領地居民自由遷徙,但是……還要我繼續說嗎?”
“但是……如果領民都自由遷徙了,那還要領主干嘛?”皇帝仿佛開了竅。
學者接著分析︰
“現代化的生產給領主帶來的收益,不可能抵消隨之而來的損失。屆時,您將進一步失去貴族的支持。流動的農民與感染者,如果不能及時獲得就業崗位,他們也不會感恩陛下。
“如果這些人流入城市,那麼城市居民也會怨恨陛下。而企業家……也許只會繼續責怪陛下改革不夠徹底,他們想要的不是改良、而是真正的掌權。”
“有這麼糟糕嗎?”皇帝感覺遭受了重大打擊。
“我們只是隨便聊聊。也許前途依舊光明,陛下。”柯西金一如既往地淡定。
“現狀。”皇帝念叨著,“現狀!第三集團軍的獨走行為,差點讓我們陷入了一場無法取勝的戰爭,而他們向外界暴露的愚蠢與混亂,讓卡西米爾認為我們有了可乘之機。這就是我們面臨的現狀,我們要先度過眼前的難關!”
伊斯拉姆•維特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陛下。如果您希望急風驟雨般地促成一項改革,完全可以借助皇帝利刃的力量。”
“這也太……”
“您不用感到萬分為難,您依然擁有快刀斬亂麻的底牌。您雖然抱怨它們的忠誠不夠絕對,但是即便如此,它們對‘烏薩斯’的忠誠也遠在中央集團軍之上。”
“如果還有別的辦法,我不會動用這種力量。維特,你應該明白,政治氛圍一旦被打破,就很難恢復了。”
“這樣的政治氛圍很令您滿意嗎?我們的帝國走過了一千年,每隔幾任皇帝,國家機器就會被大肆改造一番,這很正常。而聖愚們將皇帝的利刃交到您的祖輩手上之後,皇帝也就擁有了一把嶄新的雕刻刀,您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雕刻這個國家。”
皇帝良久不語,然後說道︰
“行吧,朋友們,你們確實令我受益匪淺。愚鈍的我也許還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消化今日收獲的思想。請將這個地方留給我一人,我需要在靜謐中進行良久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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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了,陛下。”
皇帝費奧多爾捋著自己的胡須,他曾無數次面對內衛。說實話,那些似人非人的存在也令他感到不踏實,他不知道這些家伙的名字、面容、愛好、訴求……只知道這些家伙會接收命令,然後執行。
每當它們精準無誤地完成皇帝的指令之後,費奧多爾都不由地思索——這背後是否有代價?
1095年1月26日,切爾諾伯格,2044
霜火回到家中之後,看到陳暉潔正穿著運動背心進行臥推。寬敞的客廳內放了不少運動器材。
“今天你怎麼在家?”
“呼……是你糊涂了吧?你這個月就沒回來過幾次,我倒是每晚都回來,你的房間我都順手幫你打掃過了。”
“啊?”
“我又不翻你的東西,只是掃掃灰塵。”陳暉潔起身用毛巾擦了一把汗。
“哦。”
“怎麼了,很累嗎?”
“怎麼說呢,又陸陸續續打了半個月仗,戰況也不緊急,但是我又不敢抽身……弦就一直緊繃著。”
“那你今天回來了,是戰事告一段落了嗎?”
“嗯……據說過幾天,帝國議會的議長要來訪。”
“上次听說你鬧得挺大的,把‘聖旨’當著人家的面扯碎了?”
“很解氣。而且要是一次就談成了,對方也會小看我們的。對了,你待會要不要和我……喝一點?我半個月沒喝酒了。”
“好吧,等我洗完澡。”
霜火取出了之前開了半瓶的夏恩山威士忌,挑了兩只精致的酒杯。與此同時,浴室內也響起了吹風機的聲音。
陳暉潔散著湛藍的頭發走了出來。
“威士忌嗎?你要怎麼喝?”
“我習慣純飲,你呢?”
“我之前備了點純淨水和果汁在家里,我還是兌著喝吧。”
“……你在家里無聊嗎?”
“還好吧。白天出門找活干,晚上回來看書、健身,也有不少人夸我的烏薩斯語變好了。”
“真不錯。如果你願意的話,你的姐姐可以安排整合運動的一些工作給你。我們在領導層上其實挺缺乏人手的,畢竟我們現在要治理整座城市。”
“當初……如果沒有魏彥吾的關系,我很難順利成為近衛局的高級警司。無論是在政界、還是在道上,人們也都因為這層關系給我讓道。在這里,我想真正靠自己重新開始。”
“我們尊重你的想法。不過你本就足夠努力,也足夠優秀。”
“我足夠優秀,也是因為我的舅舅是魏彥吾……”她抿了一小口酒後,繼續說道,“我上的小學、初中、高中,還有後來讀的皇家近衛學校,都不是一般家庭能夠負擔的。我以前也確實覺得,是我本人足夠優秀,但是後來意識到、我從出生起,就沾了皇親國戚的光。”
“小心著涼,你頭發還有點濕。”
“哦……這些年,我和貧民區的很多人打了交道。我逐漸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魏彥吾為我規劃的生活。其實我只要按照他的建議,近衛局的工作將成為我豐厚的履歷,在民眾眼中、我將成為有良心、負責任的好警官。
“然後我會在二代的圈子里結識幾個好姐妹,我們這些人會成為新一代的領導班子,比如林雨霞、詩懷雅……將來說不定魏彥吾再給我物色幾個子弟,像我母親一樣、嫁個名門望族,鞏固一下家族的勢力……可惜我非要在貧民區死磕。”
“這樣的生活,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
“可是,供養我這麼一位政治新星,同樣也建立在不知多少人的血汗上。直到多年之後,我才意識到,我小時候遇到的那些家教薪資有多昂貴,我在維多利亞一年的開銷可以養活多少普通家庭……
“我見證了很多為了生活竭盡全力的人,然而他們在魏彥吾眼中,只是數字、只是代價。我從龍門的高檔住宅區走出、經過繁華的商業街、進入高聳的近衛局大樓,再去破落的貧民區辦案……
“這樣的生活,重復了好多年,我才意識到哪里不對勁。那些住在棚戶區的人,目光短淺,自私自利,然而我要是生在那樣的家庭,我又會好到哪里?對,我以前只是覺得郁悶,最近才知道怎麼表達這種感覺。”
“你們姐妹倆都挺像的。塔姐在十八歲那年,選擇用一塊源石碎片作為自己的成人禮,于是她就成為了感染者、從此再也沒有回頭路。”
“我沒她那麼勇敢。那一天,我只是見證了龍門對于感染者的惡意,然後懷著這幾年積攢的不滿、進行一場鬧得有些大的離家出走罷了。
“我讀了你寫的一些文章和你這邊的藏書,我才開始想一些問題,那些底層人那麼辛勞、供應孩子讀書上學都成問題,然而魏彥吾只需要坐在辦公室里,就能保證我衣食無憂,還能豢養一大隊的死士。
“……哪怕到了現在,我也沒好到哪里去,零花錢還是你和姐姐給的,我離自力更生還有很遠的距離。與那些真正直面生活的人們相比,我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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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用這麼說,你現在就像剛從懺悔室里走出來一樣……不過你這半個月確實想了不少事情。是不是有點晚了?你平時睡覺挺早的吧?”
“不急,听你這樣的大導師、大領導講話的機會很難得。”陳暉潔打趣道。
“別諷刺我了,我現在也有些迷茫。但是我這個位置,已經注定了、我不能表露出我的猶疑。”
“怎麼了?你可以說給我听,我目前對整合運動來說,還算是外人。而且就算我幫不了你,能傾听一下也行。”
“招安這件事,我有些抵觸。我們的隊伍構成已經發生了變化,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一直戰斗下去的,很多人要做生意,也有人想借我們這個平台往上爬。但是我以前看過一本小說,對我影響有些大,我總感覺接受招安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小說又不是現實,你肯定要根據你們的現狀出發。”
“嗯……我們展現得很強硬,因為我們不能在敵人面前露怯。烏薩斯隨時就能吞沒我們,集團軍的武力只展現了冰山一角,就把我們逼入了絕境,我們還差點失去了葉蓮娜。”
“在西邊,卡西米爾不是已經和烏薩斯帝國爆發戰爭了嗎?在東邊,炎國也開始陳兵邊境。”
“這是機會,我們可以要價要得更高。但是在那之後怎麼辦?招安之後,我們還要繼續斗爭嗎?失敗一次,我們就會一無所有,而這場斗爭、仿佛看不到盡頭。斗爭要流血,還需要錢。
“整合運動一邊進行著戰爭、一邊治理著城市,還沒有破產,就是因為本地大家族和外資的支持。他們想做生意,如果我們一直戰斗,他們就很難繼續做生意,也許他們就會停止支援。”
“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會悲觀。”
“這不算悲觀。我也不可能盲目樂觀,我要對所有人負責……感覺招安是不得不走的路了。”
“我想問一問你,假如戰斗依然能繼續,你想創造一片怎樣的大地?”
霜火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漸漸笑了起來︰
“夢,總還是要有的。說不定等我走了之後,真的會留下一片截然不同的大地。睡吧,暉潔。”
1095年1月30日,切爾諾伯格,915
伊斯拉姆•維特,他的面容看上去只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中年男子,然而他的鐵腕足以讓自稱鐵血男兒的軍事貴族們聞風喪膽。
自從維特主持帝國議會以來,針對軍事貴族的審查愈發嚴苛,和大叛亂有牽連的軍官紛紛下獄、株連;在他的主政下,爵位對于軍官的發放變得極為吝嗇,但是對于企業家的發放變得十分寬松。
近十幾年來,軍官的上升渠道被嚴重堵塞,但是烏薩斯也沒有如維特和皇帝所願、誕生大量的企業家……于是整個社會如同死水,難以流通。
維特拄著一根手杖,精致的手杖與他筆挺的西裝相得益彰。與之相比,身穿烏薩斯儀仗軍裝的塔露拉反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塔露拉•雅特利亞斯女士,幸會。多年以前,我曾與你的父親有過一面之緣。我相信他會以現在的你為傲的。”
不尋常的開場白讓塔露拉稍微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議長大人,這里是談論公事的場合,沒必要牽扯私事。”
“那麼,就讓我們談論公事。你們要相信,皇帝陛下是仁慈的、是有誠意的,因此派遣我而來。如果有必要,皇帝陛下甚至願意屈尊紆貴、親自前來……”
“議長大人不必說笑了。”
“皇帝陛下指導我們擬定了一個草案,接下來,我的秘書將會宣讀一遍,你們也可以過目一遍。”
在場的整合運動領導都將文件完整地看了一遍,霜火這次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看著塔露拉。
領袖開口了︰
“皇帝願意整頓西北冰原上的礦場,究竟是什麼‘整頓’方法?這究竟只是皇帝的意向,還是實際的措施?”
“陛下將會發布一個完整的《宣言》,將會給出立法依據和實施步驟,逐步廢除感染者在西北地區的強制勞動與強制收容政策。”
“只是‘西北’嗎?”
“其他集團軍屬地擁有自己的政策獨立性。你們也要實際一些,即便是皇帝陛下、也必須兼顧集團軍上上下下的利益。”
“那麼這個‘西北’的範圍有多大?”
“在第四集團軍屬地內,移動城市治所以外的區域。很可能就包括了伊萬諾維奇先生的家鄉。”
“這個範圍……不算大。絕大多數感染者都處于移動城市的影響範圍內。”
“我相信,《宣言》發布後,各移動城市將會充分領會文件的精神,適時出台保障感染者權益的法規……”
“schei?e!”霜火小聲用萊塔尼亞語罵道。
但尷尬的是,伊斯拉姆•維特顯然朝他那邊看了一眼。
“好吧,我相信皇帝與帝國議會的誠意。但是‘感染者應響應皇帝的征召,隨時準備為烏薩斯而戰’?議長大人,能否為我解釋這一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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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特利亞斯女士,烏薩斯帝國對于公民的要求,向來是權利與義務統一。享有公民權的感染者,也就擁有了為烏薩斯而戰的義務。”
“從前感染者只有義務,沒有權利,何來統一?”
“以前感染者不算公民。”
“那我要怎麼相信,一紙文書下去、感染者就忽然擁有了權利呢?誰來保障?”
“你們來保障。文件中提到,允許切爾諾伯格專員轄區擁有更多的移動地塊,你們的移動城市總規模甚至可以比肩聖駿堡總督區。擁有了更多地塊的你們,可以收容更多感染者。”
“帝國只解放了西北的感染者,那遠在東南的我們要怎麼收容?”
“各地會響應皇帝的《宣言》,其他地區也會有不小規模的感染者,這些責任也會交給你們承擔。這也會涉及到感染者群體的遷徙問題……相信你們也能妥善解決,畢竟當初你們不就成功地從西北走到了這里?”
“那帝國究竟給了我們什麼?只有政策上的放開嗎?”
“給了你們政策,允許你們擴張地塊、允許你們擴建移動城市、允許你們跨省協調感染者遷徙、允許你們享有自由貿易權、允許你們保有感染者武裝……剩下的路、你們自己會闖出來。不過這一切也伴隨義務,你們必須接受。”
“你們想把我們培養成封疆大吏,來制約集團軍嗎?”
“集團軍的政策一貫激進,而帝國議會倡導穩健。我們更希望獲得可控的力量。”
“可控?你們想要怎麼約束整合運動。”
“你們應該知道,集團軍手中的高速戰艦,流程上需要帝國議會批準才能使用。”
“武力威脅?”
“不錯,如果你們不接受下一步條件,我們就出動東部所有可調動的高速戰艦,優先消滅你們。這是我們一直審慎使用的力量。”
“你們可沒在文書上寫明這個條件。”
“這不需要寫明,這個文件用來展現我們的誠意與友善,而烏薩斯的武力則不需借助任何外物展示。雅特利亞斯女士,你也應該明白,我們不會平白無故讓步那麼多的。”
“把條件說清楚。你們不可能只依靠武力的威脅就能獲得可控的力量,你們也不可能在前腳宣布解放感染者、後腳就來毀滅切爾諾伯格……”
伊斯拉姆•維特嚴肅地說道︰
“解放感染者的《宣言》,目前只存在于構想之中。如果你們不接受,我們就認為你們不是可控的力量,會選擇優先消滅你們。我們還會放出消息,讓切爾諾伯格居民主動交出整合運動成員,否則一同毀滅,想考驗人性嗎?”
“這對你們有好處嗎?卡西米爾的戰事對你們來說十分緊迫,各地的感染者起義也不在少數。你想讓我們接受的條件……不會是征調感染者參與對卡西米爾的戰爭吧?”
“你已經推測出來了,那就不需要我賣關子了。”
“這對你們有好處嗎?”
“如果整合運動無法為我們所用,那就是徹頭徹尾的敵對力量,我們必須優先消滅,然後集中精力對付卡西米爾。這麼做,烏薩斯帝國當然會遭受更多損失,感染者權益的保障徹底無從談起……但是錯誤在于你們,是整合運動嘗試繼續分裂烏薩斯,而不是‘整合’烏薩斯的力量!”
“紅臉唱完了,開始唱白臉了?”
“這是先禮後兵。帝國議會向你們展現了誠意,我們也並非缺乏手段兜底,該輪到你們展現誠意了。
“當烏薩斯的國界遭受了侵犯,當烏薩斯平民遭遇了敵國的蹂躪,當烏薩斯的感染者即將看到改革的曙光,當切爾諾伯格居民即將獲得來之不易的和平……
“你們還不願放下狹隘的成見,來為烏薩斯而戰嗎?你們還不願放下剛剛到手的權力,還切爾諾伯格一個安寧嗎?你們要將‘整合運動’一個團體的利益凌駕于國民之上嗎?
“這是一個契機,讓萬千國民看清整合運動的契機,自詡正義的你們,究竟是真的為正義而戰,還是說、你們只是一群覬覦權力的野心家?”
“議長大人,你陳述利弊的時候,我願意尊重你的意見。但是你信口開河的樣子,實在令人厭惡。因為這是一個關乎強弱、利弊的談判桌,所以我們才能坐到一起;如果這是一個關乎正義的談判桌,恕我直言,你們還不配談及‘正義’。”
“雅特利亞斯女士,盡管你的口吻依舊強硬,但我是否可以認為、你們願意拿出些許誠意了?”
“你們的談判策略很有想象力,指望疲敝的整合運動與殘破的切爾諾伯格,去應付鋒芒正盛的卡西米爾嗎?”
“據我所知,你們可不疲敝,切爾諾伯格城也遠比我上次拜訪時更加壯觀。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將會視情況,給予你們三到六個月的時間修整,然後你們應駕駛移動地塊、奔赴前線。記住,我們給予你們的條件足夠豐厚,你們一定要用同等的誠意回報。”
“六個月?戰爭說不定已經結束了。”
“我們光憑卡西米爾的後勤情況就可以判斷,這將是一場持久的全面戰爭。當然,你們可以選擇拒絕一切條件,然後我們也會花幾個月的時間調集高速戰艦群,徹底消滅你們。”
漫長的唇槍舌戰結束時,夕日的余暉已經浸潤了切爾諾伯格,為這座城市的明天罩上了一抹暮色。
“領袖,我們可以,將之視作,前往西部,發展的契機。”愛國者望著遠去的運輸機,緩緩說道。
“塔姐,我們的組織很久以前,只有十三個人吧。那個時候,我們敢打、敢賭,最後我們有了今天的本錢。這一次,我們要麼一無所有,要麼贏得所有。”
“不用擔心,咳咳,我只是說話說多了,有點累。唉,好餓,陪我去吃頓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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