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魘手中的琉璃盞猛地一晃，琥珀酒液險些潑灑在他的袍服上。
他保持著舉杯姿勢僵在原地，紅瞳里映著搖曳的燭火︰"陛下是說...能在沙海里種出綠洲？"
這個震撼遠超他數十年壽命里的任何見聞。魔族為抗衡吞噬宮殿的流沙，曾耗盡半數靈脈構築結界，卻終究被黃沙磨碎了靈石根基。
此刻人族帝王輕描淡寫的承諾，如同在荒漠里听見清泉叮咚。葉昊天屈指輕彈杯沿，清脆的玉鳴讓赤魘回神。
兩盞相踫時，人族帝王眼尾笑紋微深，"赤魘兄，我還能拿這事糊弄你嗎？"
赤魘耳尖泛起暗紅，匆忙將酒盞按在案幾上起身，恭敬的躬身行禮︰"是在下失儀了，還望陛下..."
"我懂。"葉昊天截住話頭，指尖劃過盞沿凝結的水珠，"當年中原西北境萬里黃沙，黃沙過境，不出十年便可埋下一座城池，如今那些地方已能放養靈鹿，一片生機盎然之景。"
帳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幾位魔族長老不自覺地前傾身體，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唯有葉氏子弟仍從容低首品酒——他們自幼學習的課本上便記載著這些事情，那可都是歷代中原人民的努力結果。
夜風拂動金線繡制的精致紗幔，葉昊天的聲音裹著靈力清晰入耳，"彼時天地法則並不完全，靈力近乎枯竭，盡管如此尚能令樹苗扎穿砂層。當下天地法則健全，靈力充盈，若有中原退沙還林的手段扶持，必定可以事半功倍，漫天沙粒自會化作層層沃土。"
赤魘突然單膝觸地，玄鐵護腕與墨玉地面踫撞出火星。當他抬頭時，帳頂明珠竟不如那雙紅瞳熾烈，"懇請人皇賜我族破沙之法！"
葉昊天伸手將其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我都跟你說了，送你沙漠綠洲，必定會為你促成此事，另外，除了這些，我還想把貴宗所在區域打造成中原那樣的現代化城市。”
"現代化城市？"對于這五個字，赤魘不知究竟是何意，他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沿，紅瞳里映著跳躍的燭火。
"你們那方水土雖然貧瘠，倒更像是沒落墨的白紙。"葉昊天屈指輕叩案幾，青瓷碟里的白玉豆腐跟著顫動，"白紙上作畫，豈不比修補舊作容易的多嗎？"
赤魘喉結動了動︰"陛下，恕我愚鈍，這般大興土木，所圖究竟為何？"
葉昊天沒有答話，只是對著赤魘端起酒杯，酒杯相踫之下，兩人一飲而盡，人皇喉間發出暢快的嘆息，"這杯酒就是答案。朋友相交貴在知心，若事事計較得失，反倒落了下乘。"
他目光掃過席間四位魔宗長老，見他們眼中泛起水光，知道火候已到。
"赤魘兄可曾算過？"葉昊天突然傾身向前，雙眼之中三大出兩簇金芒，"中原教化萬民用了五千載春秋。你以為魔宗要摘掉"洪荒蠻地"的帽子，需要耗上幾個甲子？"
他接著語重心長的說道，“靈石堆不出萬世基業，筆墨才能改寫萬載春秋。都說你們是魔，可大家說到底都是人族修士，不過是兩方傳承的功法本質上有所區別罷了。若能讓天下人知曉魔族之處設有書院學堂、市井煙火，誰還會揪著個"魔"字不放？”
葉昊天緩緩抬起左手，掌心忽地騰起一團幽黑火焰。
赤魘瞳孔猛地收縮，喉結上下滾動︰"這...魔元？！"話音被喉嚨里倒抽的冷氣截斷半截。
殿內眾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茶盞磕踫聲、衣料 聲霎時消失，十幾雙眼楮直勾勾盯著那簇躍動的暗焰。
葉昊天反手攥拳熄了火焰，指節叩了叩桌案，"黃沙地要變綠洲容易，人心里的成見才最難扭轉。"
他仰脖灌下整杯酒，酒液順著下頜滑落，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跡，"我說要摘你們頭上的魔字，可不單是立幾塊界碑、多幾條貿易往來路程的事，人心里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任憑你如何用力，始終無法搬動。"
葉昊天的話直白的直擊神魂，赤魘捏著空酒杯的指節發白，酒盞邊沿沾著半片茶葉微微發顫。
葉昊天把玩著空杯轉了兩轉，瓷釉在燭火下泛著微光，他在等待赤魘的回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一般，忽然青銅燈台上爆了個燈花，赤魘單膝砸地，震得案幾上的酒樽當啷作響︰"魔域十三部，全憑人皇作主！"
葉昊天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來，雙手扶起赤魘，在他的臂膀上拍了拍，“既然答應了赤魘兄，我必定會全力以赴，也許這條路走的會很艱難，但我們想告訴你的事，這條路的盡頭，絕對是正確的。因為我們有先輩的意志和用血積累的經驗。”
赤魘雙目有霧氣升騰，堅定的點點頭。
葉昊天忽然放聲大笑，抬手示意赤魘落座︰"酒過三巡尚有佳釀，說好的不醉不歸可還作數？赤魘兄，難得來到皇城，更需要多喝上兩杯。"
他端起手中的酒杯然後環視宴席，美酒隨著他的動作在杯中微微晃動，"這杯飲盡，咱們只談風月不論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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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應聲舉杯，琉璃盞相踫的脆響里，南宮天會意地執壺起身，三盞烈酒連敬赤魘，惹的堂堂一代魔尊此刻已有了三分醉意。
一旁的南宮彥心中暗暗震驚，他似乎是察覺到了葉昊天的目的和心里的規劃，心中不由得暗忖道，“人皇陛下果真非同尋常。用天才絕艷都難以形容啊。”他瞧著自家獨子與魔尊對飲時仰頭一飲而盡的豪邁，唇角不自覺松了松。誰能想到，這個素來放浪形骸的南宮家大少爺，竟因著與葉昊天的交情，成了兩族交好的關鍵紐帶之一。
一場宴席，葉昊天定下了三件事情，人魔兩族互市建立貿易往來、沙漠綠洲的工程推進、魔域的新城營建。在坐的眾人除了驚嘆葉昊天的魄力以外，也是對他的格局和決策打心底佩服。
對于赤魘來說，就算他再不濟好歹也是魔尊，他豈會想不到葉昊天更深層次的布局，但那又如何？只要葉昊天的布局對整個魔族有益，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再說現在葉昊天本來就已經身居五州共主之位，他能做到如此而且沒有提出過分要求，已經大大超出了他心里的預期。
從此刻開始，魔族數萬年來最艱難的境遇就此解決。只要事情按照葉昊天淡淡規劃執行下去，想必過不了多久，整個魔族會發生質一般的巨變。
赤魘眯眼看著正跟南宮天劃拳的葉昊天，突然覺得這酒辣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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