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陸遠山看得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
“神跡……”林破軍喃喃自語。
他能感覺到，一股宏大的、堂皇的意志，正在修正這片天地的法則。
核心大廳內，甦澤的體驗卻完全不同。
他的身體，就是那台織布機。
他的骨骼是機架，經脈是導軌，神力與龍力是絲線。
每一次穿梭，每一次編織，都像是有無數把刻刀，在他的靈魂上，刻下法則的紋路。
痛苦，依然是痛苦。
但在這痛苦之中，卻又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
他“看”到了空間的本質，看到了能量的流動，看到了法則與法則之間的踫撞與融合。
這是一場酷刑，也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3，2，1。”
e08的倒計時，終于歸零。
“蔚藍之眼”的能量輸出，停止了。
那張巨大的金色羅網，也完成了最後的編織，只剩下中心處，一個針尖大小的缺口，還在逸散著最後的空間亂流。
“做得不錯，小輩。”敖星的聲音，變得無比虛弱，仿佛風中殘燭，“我的力量，已經耗盡了。這最後一步，需要一個‘結’，一個永久性的‘法則之錨’，來鎖死這個缺口。”
“怎麼做？”甦澤的意識也已經到了極限。
“用你的‘心’。”敖星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決絕。
“你那顆由秩序與混沌熔煉而成的核心，是這世間最完美的‘錨’。它本身，就是一種矛盾而又統一的‘法則’。只有它，能讓這張羅網，與這個世界，完美地融為一體。”
甦澤沉默了。
他明白敖星的意思。
用他的武道核心，他的神力之源，去補上這最後的缺口。
“前輩。”甦澤的意識，前所未有的平靜，“我若用了，會如何？”
敖星的殘魂沉默了片刻。
“你會失去它。失去你所有的力量，變回一個凡人。”
“或者，”敖星的語氣一轉，帶上了一絲誘惑，“你可以放棄。我的力量，足以讓這道封印，維持一百年。一百年後，裂口會再次出現。但你，保住了你的力量，你的未來。以你的天資，百年時間，或許足以成長到可以輕易抹平這種裂口的程度。”
“小輩，這個世界，和你自己的未來，你選一個。”
一百年。
這個時間單位，在甦澤的腦海中盤旋。
他想到了“蔚藍之眼”數據庫里，星海聯邦那動輒以萬年計的戰爭史。
他想到了那些乘坐著“方舟”，在冰冷宇宙中逃亡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同族。
一百年，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前輩。”甦澤的意識體，在靈魂深處，對著那道即將消散的龍影，笑了笑，“一個埋著定時炸彈的未來，算不上未來。那只是苟延殘喘。”
“我見過了那些被‘收藏’的文明，見過他們永恆的痛苦。”
“我也見過林將軍他們，為了守護，連命都不要的樣子。”
“我的力量，若是不能用來守護，那它本身，又有什麼意義？”
敖星的殘魂，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那嘆息中，有欣慰，有贊許，也有一絲惋惜。
“好……好一個‘沒有意義’。”
“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一頭真正的龍。守護秩序，對抗混沌，是鐫刻在我們血脈里的本能。”
“我沒有選錯人。”
“那麼，開始吧。用心去感受這個世界，感受它的地脈，它的呼吸。然後，將你的心，給它。”
甦澤閉上了眼楮。
他放開了所有的防御，將自己的意志，無限地延伸出去。
在敖星殘魂的指引下，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腳下這顆星球的全貌。
那是一張巨大無比的，由光芒構成的網絡。
這張網絡，覆蓋了整顆星球，從地心到大氣層，無處不在。山川是它的節點，河流是它的脈絡。
而“蔚藍之眼”，就是這張網絡上，一顆沉睡了萬年之久的心髒。
如今，這顆心髒，即將復甦。
而那個空間裂口，就是網絡上一個丑陋的、不斷流膿的傷疤。
甦澤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體內。
他看著自己胸膛中，那顆暗金色與七彩琉璃光交織的心髒。
它每一次搏動，都仿佛引動著宇宙的律動。
那是他的力量之源，是他超越凡俗的證明。
“去吧。”
甦澤的意志，下達了最後的指令。
他主動切斷了自己與這顆心髒的靈魂連接。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剝離感，仿佛自己的生命，被硬生生抽走了一半。
嗡——
暗金色的心髒，緩緩地，從他洞開的胸膛中，漂浮了出來。
它沒有滴落一滴血，它本身就是由最純粹的能量和法則構成。
它懸浮在半空中，散發著柔和而強大的光芒，將整個核心大廳，映照得如同神域。
然後，它化作一道流光，飛出了“蔚藍之眼”，飛向了那張巨大羅網中心，那個針尖大小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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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這顆凝聚了甦澤一切的心髒，在接觸到缺口的瞬間，轟然解體。
它沒有爆炸。
它化作了億萬個最純粹的法則符文，化作了最本源的創造與毀滅之力。
這些力量，完美地融入了那張金色羅網，將那個最後的缺口，徹底填補、鎖死。
而這一切的代價，是甦澤。
核心大廳內，失去了心髒的他，身體再也無法維持懸浮，像一片落葉，從半空中墜落。
他身上那股神魔般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
暗金色的神力，七彩的霞光，龍族的血脈之力……一切都隨著那顆心髒的離去，而煙消雲散。
他變回了一個普通人。
不，連普通人都不如。
他成了一個沒有了丹田，沒有了能量核心的……空殼。
“甦澤！”
剛剛趕來的林破軍和陸遠山第一時間沖了過來，接住了他墜落的身體。
入手的感覺，無比沉重，卻又無比“空虛”。
“他的神力……消失了……”林破軍的手在顫抖，他探查不到甦澤體內有任何能量波動。
陸遠山的手指搭在甦澤的手腕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經脈還在，氣血尚存……但他的丹田，他的核心……沒了！那里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一個武者，失去了核心，就等于被廢了武功。
甦澤，從一個能一劍斬滅艦隊的武神，變回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甚至，比凡人更糟。
因為他這具被神力千錘百煉的身體，本身就需要龐大的能量來維持，一旦失去供給，很快就會像失去能源的機器一樣，從內部開始崩潰。
他用自己的未來，換來了這個世界的現在。
甦澤的意識從無盡的撕扯中被拽回。
他感覺自己正被兩個人架著，一個人的手臂堅實如鐵，另一個人的手掌寬厚溫和。是林破軍和陸遠山。
世界變得無比“嘈雜”。
海水的流動聲，遠處金屬殘骸的呻吟聲，旗艦引擎的低鳴聲，所有聲音都未經任何過濾，直接灌入他的大腦。
他甚至能听到陸遠山心跳的節奏，沉重，且帶著一絲紊亂。
失去了神力，他那被錘煉到極致的五感，反而成了一種負擔。
“他的神力核心……沒了。”林破軍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每一個字都像鐵錘砸在金屬上，震得他頭昏腦漲。
“丹田是空的，經脈雖然還在，但已經失去了能量流轉的根基。”陸遠山的聲音緊隨其後，充滿了無法置信的苦澀，“他成了一個空殼。”
空殼。
甦澤想苦笑，卻連牽動嘴角肌肉的力氣都沒有。他清楚自己的狀態。那顆融合了七海之心與怨靈核心的暗金色心髒，他超越武神境的根基，已經徹底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
他用自己的未來，換來了腳下這顆星球的現在。
值嗎？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不這麼做，所有人都會死。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不帶任何金屬質感，反而充滿新生“靈性”的聲音，通過“蔚藍之眼”的網絡，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是e08。
“通知行星級淨化力場已激活。‘蔚藍之眼’與宿主行星完成同步融合。”
“啟動新協議‘守護者協議’。”
“指定主要守護者甦澤。”
“狀態生命核心缺失，能量循環中斷，身體機能正在衰退。”
“啟動……‘世界之心’反饋循環。”
“正在引導部分行星淨化力場能源，回溯至主要守護者體內。”
“目的維持守護者生命體征，並……為其重構兼容性生物能量核心。”
“預計完成時間……未知。”
話音落下的瞬間，甦澤感覺到了一絲不同。
一縷純淨到不含任何雜質的乳白色光芒，從虛空中滲出，溫柔地包裹住他的身體。這股能量不霸道，不狂暴，它像初春的暖陽，像母親的撫摸，滋潤著他幾近崩潰的軀體。
光芒最終匯聚于他的胸口，那個空洞的位置。
在那里，一個由純粹光粒子構成的，小小的漩渦，正在緩緩成型。
他能“感覺”到，這股力量的源頭。
是腳下的星球。
是這顆星球的地脈，是這片海洋的呼吸，是這方天地的法則，在e08的引導下，向他這位“守護者”回饋的一絲善意。
世界，收走了他的一顆心。
如今，它要還他一顆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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