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了足有半盞茶的工夫,肖劍才敢大口喘氣,胸腔像是被人攥緊又猛地松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疼。
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背脊的衣服早被冷汗浸得透濕,黏在身上像層濕抹布,連帶著貼身的內褲都潮乎乎的,冷氣順著布料往皮肉里鑽,涼得他打了個激靈。
可這會兒哪還顧得上換衣服?心還懸在嗓子眼呢,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膝蓋磕在地板上“咚”一聲都沒覺出疼,滿腦子就一個念頭“查!”
他先撲到門邊,手指抖得跟篩糠似的摸向門鎖。
銅制的鎖芯冰涼,他湊過去眯著眼瞅,又蹲下身摸了摸門框和鎖舌的縫隙,連一點劃痕都沒有。
這才松了半口氣,又轉身撲向窗戶。推拉窗的鎖扣好好扣著,窗沿上積著層薄灰,除了自己先前開窗時留下的指印,再沒別的痕跡。
“沒撬動……”他喃喃著,聲音干得像砂紙擦過木頭,可懸著的心沒放下,反倒揪得更緊了。
沒撬鎖沒破窗,那人是怎麼進來的?
“難道真的有鬼?”
肖劍踉蹌著退到床邊,伸手撥了撥床單。那些毛發不算多,黑的、灰的纏在棉線縫里,看著刺眼楮。
他又掃了眼房間——床頭櫃上的水杯還擺在老地方,抽屜沒被拉開,衣櫃門也關得嚴實,連他昨天隨手扔在椅子上的外套都沒動過。
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跡,對方專程來留個記號,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警告……這是最嚴重的警告……”
肖劍盯著那些毛發,嘴里重復著這句話,後頸的汗毛“唰”地一下全豎起來了,跟有無數根細針在扎皮膚。
猛地回頭,身後空蕩蕩的,只有窗簾被風掀起一角,可他就是覺得有雙眼楮,冷森森的,像淬了冰的刀子,貼在他背上,寸步不離。
那感覺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他頭皮發麻,牙齒都開始打顫,對方能悄無聲息摸進他的臥室,留了警告又全身而退,這是把他的命攥在手心里了啊!
是誰?他腦子里跟過電影似的轉著人。
姓喬的?自身難保,沒這能耐,他手下也沒這種能人。
姓寇的?倒也符合他那種旁門左道的作風,如果是他,早把自己干掉了,還留著警告個毛線麼?
那還能有誰?肖劍咬著牙,指尖掐進掌心,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心里漸漸清晰。
除了那位,誰還有這遁天入地的本事?他不敢把名字說出口,光是想想就覺得後背更涼了。
但隨即又松了點勁,至少只是警告。
這意思是,對方還沒打算要他的命,可隨時能要。肯定是自己那點小算盤被瞅見了,不然犯不著來這麼一下。
要想保命,眼下只有一條路︰認錯。
想起自己這發型,伸手一摸,半邊頭發沒了,剩下的那半邊軟塌塌地搭著,活像個被啃了一半的窩窩頭。
昨天剛坐穩湘南幫幫主的位置,今天就頂著這麼個腦袋,要是被手底下人瞧見,那點威嚴還不碎得跟渣似的?
肖劍也顧不上後怕了,扒拉著爬起來,沖到衛生間翻出剃須刀。鏡子里的人胡子拉碴,眼窩發青,頭發歪歪扭扭的,狼狽得不像樣。
他擰開水龍頭,掬了把冷水拍在臉上,手抖著按住剃須刀,“唰唰”幾下把滿臉胡茬剃得干干淨淨,下巴光溜溜的,倒顯得臉小了點。
又趕緊回臥室翻出干淨的內衣褲換上,最後摸出頂黑色的鴨舌帽扣在頭上,把帽檐壓得低低的,幾乎遮住半張臉,這才抓起外套,急匆匆往樓下沖,腳步聲在樓梯上 響,驚得樓道里的燈泡都晃了晃。
樓下停著輛本田轎車,是剛剛讓手底下人備好的。司機早等在車邊,見他下來趕緊把車鑰匙遞過去。
肖劍一把奪過鑰匙,拉開車門鑽進去,發動車子時油門踩得太猛,輪胎在地上蹭出道黑印,“嗖”地一下就竄了出去。
他沒敢去常去的那家理發店,繞了好幾條街,找了家開在巷口的美發美容店。
這行當不是早餐店開門這麼早,因為一大清早就來理發的人少之又少。
肖劍跳下車,“砰砰”拍著卷閘門,嗓門因為急著喊,有點劈︰
“開門!開門!做生意了!”
足足拍了十幾分鐘,卷閘門“嘩啦”往上拉了點,店主探出頭來,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睡眼惺忪的,瞧見肖劍這打扮——帽檐壓得低,還戴著口罩,只露出雙眼楮,嚇了一跳︰
“你誰啊?大清早的……”
肖劍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那半拉子頭發。店主瞅著那發型,眼楮都直了,嘴角抽了抽,想說什麼又沒敢。
肖劍沒心思跟她扯,從口袋里摸出張一百塊的大鈔“啪”拍在旁邊的台子上︰
“剃頭發!全剃光!再把右邊眉毛給我補畫了,快點!”
店主見了錢,那點詫異早拋到腦後了,趕緊把他往里讓︰
“得 !您坐!”拿過推子插上電,“嗡嗡”的聲響里,肖劍盯著鏡子里自己的頭發一縷縷掉下來,沒多久就成了個光溜溜的腦袋,倒顯得後腦勺那塊骨頭格外突出。
店主又拿眉筆給他補眉毛,左邊的眉毛濃,右邊的淡,她細細描著,總算描得勻稱了。
一共花了一個多小時的工夫,肖劍對著鏡子瞅了瞅,光著頭,沒胡子,眉毛也齊整了,雖然看著陌生,倒比剛才那“半球”發型強多了,心里那點慌亂總算壓下去點,連帶著腰桿都直了直,總算找回點自信。
付了錢出了店,這才往湘南幫總舵開。
車剛停穩,車門就被拉開了。一邊是李煥超,昨晚剛被他提拔成幫中高層,臉上還帶著點沒褪去的興奮;
旁邊是管倉庫的王貴,四十來歲,臉上總是笑眯眯的,看著和氣。
倆人都弓著腰,畢恭畢敬地等著。
肖劍下了車,李煥超先瞅見他的臉,先是愣了愣,又瞅著那光溜溜的腦袋,昨晚還胡子拉碴,頭發雖亂但好歹是全的,今天怎麼成這樣了?
李煥超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張著嘴,半天沒合上,結結巴巴地︰
“肖……肖幫主?這……你這……”
迎著李煥超詫異的眼神和王貴狐疑的表情,肖劍故作深沉的問道︰
“怎樣?想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