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手們輪番上陣,熟悉著這種新型火炮的操作和性能。
每一炮打出去,都引來一陣歡呼。
陸晨看著遠處此起彼伏的水柱和爆炸,微微點了點頭。
炮的威力,依托于火藥。這方面,大明本就有優勢。
現在,經過他銘刻陣法加持,火藥的威力被更有效地利用,炮管的壽命和承受能力也大大增強。
更關鍵的是,船穩!
【四象鎮靈陣】吸收後坐力,【地脈歸藏陣】增強結構強度,【星軌疊鑄陣】提升抗疲勞性……
這些煉器手段,讓這艘船變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移動炮台。
精準度,射速,穩定性,都遠超這個時代的水準。
“陛下,”常金鵬興奮地跑過來,臉上還有硝煙的痕跡,“陛下,老常我去過了把癮,您老給的這炮,威力巨大!這船,也是為了這炮而生啊!”
陸晨站在船舷邊,海風吹拂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他聞言,轉過身,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老常啊,”他聲音平緩,听不出喜怒,“不光我給戰船造的炮厲害……”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常金鵬,又似乎飄向了遠方,語氣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我自己的炮,也是厲害的緊吶!”
“啊?”
常金鵬臉上的興奮笑容瞬間凝固,根本就沒听明白陸晨話里有話。
陸晨看著他這副呆樣,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行了,跟你這老古董掰扯這個,費勁。”
“說點你听得懂的。”
他的聲音放緩了些,少了幾分剛才的戲謔,多了幾分溫和。
“你那看著長大的寶貝佷女,朕的皇後,大明的國母,素素……”
提到殷素素,常金鵬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臉上的迷茫瞬間被緊張和期待取代。
陸晨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肚子里皇嗣,算算日子,過不了多久,該出來跟你這個老舅公問好了。”
“什麼?!”
常金鵬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了天靈蓋!
那張飽經風霜的黑臉,一下子笑開了花,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像是盛開的老菊。
“娘娘……娘娘要誕下皇嗣了?!真的?陛下?!”他聲音都有些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
但這狂喜僅僅持續了一秒鐘。
下一刻,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惶恐和敬畏。
“陛下!”他低下頭,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和惶恐,“老臣……老臣萬萬不敢!皇後娘娘乃是千金之軀,鳳體貴重!”
“老臣不過一介粗鄙武夫,哪……哪配得上‘老舅公’這稱呼!折煞老臣了!陛下快快收回!”
陸晨伸出手,虛虛一扶。
“起來起來,跪什麼跪。”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隨意。
常金鵬遲疑了一下,感覺到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將自己托起,只好順勢站直了身體,但腰還是下意識地微微佝僂著,不敢完全挺直。
陸晨收回手,雙手負在身後,踱了兩步,走到船舷的另一側,目光投向遙遠的東方,那是大明京師的方向。
“素素啊……”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似乎帶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柔軟,“前些日子,她還跟我念叨呢。說你,還有白龜壽那個老家伙……”
听到白龜壽的名字,常金鵬眼神微微一動。
“……說你們兩個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被我弄到這極西之地。”陸晨的聲音平穩地繼續著。
“一個扔在這茫茫的咸水湖;”
“一個丟在那黑乎乎的死海。”
他轉過頭,看著常金鵬,眼神平靜無波。
“她說,你們倆就愛湊一起喝酒吹牛,老了老了,反而隔著千山萬水,一年到頭也見不上一面。怪想你們兩位叔叔的。”
常金鵬猛地抬起頭。
他怔怔地看著陸晨,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
皇帝平靜的敘述,像是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他那顆早已被風浪磨礪得粗糙堅硬的心。
皇後娘娘……還惦記著他們這兩個不成器的老家伙?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涌上他的鼻腔,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想把那股子即將奪眶而出的熱意壓下去,可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哽咽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嘴唇哆嗦著,翕動了幾下,最終也只是發出幾聲模糊的抽氣聲。
他猛地挺直了腰桿,那佝僂的姿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軍人般的筆挺。
他抬起粗糙的大手,狠狠地在自己那比甲板還要結實的胸膛上捶了一下,“砰”的一聲悶響,像是擂鼓。
“陛下!”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雖然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哽咽,“娘娘……娘娘還……還想著老臣……想著白毛龜那老貨……”
他聲音越來越激動,越來越響亮,仿佛要將胸腔里所有的情緒都吼出來。
“陛下知遇之恩!娘娘掛念之情!老臣……老臣和白毛龜,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啊!”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腳下那如同巨獸般的旗艦,指向那些剛剛展現出雷霆之威的巨炮。
“能為大明鎮守這西陲!能駕馭陛下親手打造的這無敵寶船!”
“老臣……”
“老臣這輩子,值了!!”
“就算是現在就死在這甲板上,老臣也死而無憾了!!”
話音未落,兩行混濁的老淚,再也抑制不住。
他沒有去擦,就那麼任由那滾燙的淚水,肆意地流淌,滴落在腳下那片被炮火燻黑、又被海水沖刷過的甲板上。
咸澀的淚水,混著海風的味道,還有那尚未散盡的硝煙氣息。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飽經風霜的石像,肩膀微微聳動著,壓抑著喉嚨里的嗚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的激蕩都吸進去,再緩緩吐出。
海風吹過,卷起他花白的胡須,也吹動著年輕帝王深色的衣袍。
一君一臣,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這艘劃時代的戰艦上,身後是逐漸恢復平靜的里海,頭頂是遼闊無垠的蒼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