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站起身。
氣息收斂得干干淨淨，仿佛從未有過之前的異象。
只有那雙眼楮，深邃得如同包含了整片星空，偶爾有流光閃過，才泄露出一絲不同尋常。
天照和月讀此時已經站在蓮花寶座下方，仰頭看著他。
剛才那短暫的“掌控”感，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們的感知里。
那是超越了力量層級的威壓，一種近乎“規則”本身的氣息。
天照抿了抿唇，如墨的長發垂落，她微微躬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恭喜尊上……神功大成？”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剛才的狀態，只能用最樸素的詞匯。
陸晨走下蓮花寶座，步履輕盈，落地無聲。
他看了看天照，又看了看旁邊依舊保持著清冷姿態，但眼神明顯閃爍的月讀。
他笑了笑。
“大成？”
陸晨搖搖頭，走到神殿邊緣，看向外面被月光籠罩的庭院。
“談不上。”
他伸出手，似乎想觸摸那清冷的月光。
“只是……換了個角度看世界而已。”
月讀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探究︰
“尊上您剛才……分明是暫停了時間？”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釋。
那一瞬間的凝固感，太過詭異。
陸晨收回手，轉過身，看著這兩姐妹。
“暫停？”
他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像是在思考這個詞的含義。
“或許吧。”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
“更像是……讓時間等等我。”
天照和月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一絲荒謬感。
讓時間等他？
這是何等……不可思議？
但聯想到剛才的體驗，她們又覺得，或許……他並非妄言。
陸晨沒再解釋，他已經觸摸到時間規則的邊緣，這是融匯三教帶來的收獲。
他走到庭院中，月光灑在他身上，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銀紗。
庭院里有一棵枯萎的老樹，枝椏虯結，了無生氣。
這是神殿建成時便存在的樹木，早已在漫長的歲月中耗盡了生命。
陸晨走到樹前，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在粗糙的樹干上。
沒有真氣波動，沒有光芒閃耀。
甚至連一絲能量的流動都感覺不到。
他的動作，就像一個普通人，好奇地觸摸著古老的樹皮。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觸踫到樹干的剎那。
嗡——
一聲極低沉、極古老的震動，仿佛從大地深處傳來，又仿佛直接在靈魂中響起。
那棵枯萎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老樹，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發生變化！
干枯的樹皮，變得濕潤、柔韌。
虯結的枝椏，舒展開來，仿佛在伸著懶腰。
一點嫩綠，如同初春的第一抹色彩，在枝頭悄然綻放。
緊接著，是第二點，第三點……
無數的嫩芽，爭先恐後地從枯枝中鑽出，貪婪地吮吸著月光。
短短幾個呼吸間。
原本枯敗死寂的老樹，已經變得生機盎然，綠意蔥蔥！
嫩葉在月光下舒展，仿佛涂上了一層水銀，閃爍著迷離的光澤。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天照和月讀徹底呆住了。
她們張著嘴，看著眼前這違背常理的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起死回生？
不，這不是簡單的治療術或者生命能量的灌注。
她們能感覺到，這棵樹的“根源”，似乎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力量重新“定義”了。
它不再是“枯萎”的，而是“生長”的。
仿佛陸晨的那一指，不是注入了什麼，而是……修改了這棵樹在天地間的“法則”！
陸晨收回手指，看著煥發生機的老樹，點了點頭。
“嗯，這樣順眼多了。”
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園藝工作。
天照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震撼，艱難道︰
“主上……這是何種力量？”
起死回生，點化草木，這已經是神話傳說中的手段。
但她感覺，陸晨所做的，比那更深奧，更本質。
陸晨轉過身，看向她，眼神平靜無波。
“力量？”
他似乎覺得這個詞不太準確。
“這不是我的力量，這是樹自己的力量。”
他指了指那棵樹。
“它本來就能活，只是某個環節卡住了。”
“我只是……幫它理順了一下。”
理順……一下？
天照和月讀再次無言以對。
將一棵徹底枯死的樹瞬間變得生機勃勃，只是“理順一下”？
月讀的目光落在陸晨的手指上，仿佛想看穿其中的奧秘。
“您……觸踫到了真理？”
陸晨贊許地點點頭。
“‘真理’？嗯，可以這麼說。”
他抬起手，五指張開，仿佛在感受著空氣的流動。
“天地萬物，皆有其理。山川有脈，江河有道，草木有性，人亦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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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理’，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我們所看到的世界。”
“以前，我學武，是學習如何運用‘力’，去打破或者順應這些‘理’。”
他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奔騰的力量。
“九陽熾烈，九陰至柔，龍象之力，金剛之軀……都是‘力’的表現。”
“但現在……”
他松開拳頭，手指在空中輕輕劃過，帶起一道無形的漣漪。
“我好像……稍微能看懂這些‘真理’是怎麼運作的了。”
“就像看一幅畫，以前只能看到顏色和線條，現在能看到……畫家的筆觸，甚至是他的意圖。”
他的目光掃過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一塊頑石，一捧塵土。
“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它們是‘理’的顯化，是‘道’的痕跡。”
他看向天照和月讀，眼神變得有些奇特。
“你，也不是你。”
天照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陸晨這句話，讓她感覺到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感覺。
陸晨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別緊張。”
他指了指自己。
“我，也不是我。”
“我們，都是‘那個東西’的一部分。”
“嗯……”陸晨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匯。
他想到了《奧義書》中的“梵”，想到了道家的“道”，佛門的“空”。
這些概念，在他現在的感知里，似乎指向了同一個終點。
“可以叫它‘梵’，可以叫它‘道’，也可以叫它……‘真如’、‘本來面目’……”
他攤了攤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彼即汝’。”
“彼即汝？”天照重復了一遍，眼中充滿迷茫。
那是你？
“對。”陸晨點頭，語氣篤定。
“那棵樹是我，這塊石頭是我，月光是我，你……也是我。”
“反過來也一樣。”
“我是那棵樹，是那塊石頭，是月光，也是你。”
這番如同瘋話般的言語，卻讓天照和月讀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
她們隱隱覺得，這其中蘊含著某種極其深奧的真理。
梵我合一？
天人合一？
緣起性空？
這些不同文明、不同體系的終極智慧，似乎在陸晨的這句話里，得到了某種奇異的統一。
而這空性之中，又蘊含著無限的生機與可能，與天地大道共通。
陸晨看著她們似懂非懂的樣子，也不多解釋。
這種“靈知”層面的體悟，言語很難描述萬一。
說多了，反而落了下乘。
他轉過身，再次看向那棵生機勃勃的老樹。
“以前我覺得，練武是為了變強，是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是為了……掌控自己的命運。”
他的聲音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現在看來，或許……”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只是為了讓這棵樹，重新開花。”
“這世間本沒有神，有的只是道！”
一陣夜風吹過，吹動了他的發梢，也吹動了滿樹的新葉，沙沙作響。
月光下，他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單，又有些……圓滿。
仿佛他一個人，便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世界。
天照和月讀靜靜地站在他身後，沒有再說話。
她們知道，眼前的這個神靈，是她們難以想象的境界。
他的道，……無限接近于“真實”本身。
陸晨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站了半天，有點餓了。”
他回頭，看向兩姐妹，臉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剛才那股高深莫測、近乎神只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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