鑾駕的車輪壓過特意鋪設的黃土，發出沉悶的滾動聲。
車廂內，檀香裊裊。
殷素素剝了個橘子，掰了一半遞給陸晨，另一半塞進自己嘴里，腮幫子鼓鼓的︰“這皇帝的排場，確實唬人。不過，坐久了也悶得慌。”
陸晨接過橘瓣，沒吃，放在鼻尖聞了聞，又放回小幾上。
他掀開車簾一角，朝外望去。
車隊如龍，旌旗如雲。
沿途的山巒、田野、村莊，飛速倒退。
每經過一處城鎮，必是黃土鋪路，清水淨街。
烏壓壓的人群跪伏道旁，黑壓壓一片，延伸到視線盡頭。
地方官吏在前，百姓在後，一個個額頭觸地，大氣不敢出。
與山呼萬歲的恭敬相比，更引人注目的，是另一種聲音。
“嘩啦啦——”
那是銅錢落地的聲音，清脆，密集，帶著誘人的光澤。
鑾駕兩側，錦衣衛面無表情，手臂揮動，一把把嶄新的大明通寶被拋灑出去，如同下了一場銅錢雨。
五文的，十文的，黃澄澄，亮閃閃。
人群中立刻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
原本死寂的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蕩起圈圈漣漪。
起初還有些猶豫，但看著那滾落在腳邊的銅錢，終于有人忍不住，匍匐著爬過去，將銅錢撿起，緊緊攥在手心。
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撿拾。
官員們想呵斥，卻又不敢。
朱元璋騎在馬上，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丁敏君冷著臉，仿佛沒看見。
銅錢雨還在下。
很快，山呼萬歲的聲音，被另一種更真誠的呼喊取代。
“謝陛下賞賜！”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天爺！陛下發賞錢了，這麼多錢！”
腦袋實實在在地磕在黃土上，砰砰作響。
殷素素也好奇地看著窗外，嘖嘖稱奇︰“夫君，你這收買人心的方式，簡單粗暴，但好像……挺管用？”
陸晨放下車簾，靠回軟墊上︰“人心本就如此，何須收買。給他們想要的，他們自然會給你想要的。”
他頓了頓，拿起那瓣橘子，終于放進嘴里，慢慢咀嚼。
“這大明通寶，如今市面上已經鋪開了兩萬億。”他語氣平淡，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大明國力為信，童叟無欺。”
紀曉芙在一旁安靜地听著，眼神里帶著一絲茫然和震撼。她從未想過，錢，可以這樣“撒”出去。
方艷青則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這背後的深意。
楊凰衣的小腦袋靠在窗邊，眼楮亮晶晶地看著外面搶錢的景象，小聲問︰“陛下，我們有很多錢嗎？為什麼要發這麼多呀？”
陸晨笑了笑，沒回答。
殷素素替他答道︰“因為陛下的錢多，花不完，讓百姓們幫忙花點。”
楊凰衣似懂非懂地點頭︰“哦……”
黛綺絲因為肚子大了，半躺在陸晨身邊，只是好奇地看著外面的景象。
“銅錢還是太笨重了。”陸晨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殷素素說，“攜帶不便。”
殷素素眼珠一轉︰“那夫君的意思是？”
陸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以後，咱們就發行大明寶鈔。”
他沒再多說。
車輪繼續向前。
“嘩啦啦”的銅錢雨，伴隨著“謝陛下隆恩”的呼喊，一路從終南山麓，響到了關中平原，又從關中平原，蔓延向華北大地。
大明通寶，隨著這場聲勢浩大的凱旋，真正深入到了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也烙印在了無數百姓的心頭。
沒人知道，那個坐在華麗鑾駕中的年輕帝王，已經在盤算著，如何用一種更輕便、更“紅色”的紙片，將整個天下的財富，都納入掌控之中。
……
時光流轉，日升月落。
龐大的隊伍，終于抵達了京師地界。
距離北京城還有三十里。
官道兩側，早已戒嚴。
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全是人。
文武百官，勛戚宗室，各司主官，能來的，幾乎都來了。
為首一人，面容儒雅，正是當朝內閣首輔，楊逍。
他身後，是內閣次輔範遙，以及其他幾位內閣成員。
再往後，是六部尚書、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通政使司通政使，大理寺卿，翰林院掌院學士……
文官陣容鼎盛。
另一側，則是五軍都督府的各位都督、同知、僉事，京營的將領，以及在京的各衛指揮使。
勛貴武將，甲冑鮮明。
涇渭分明，卻又統一在迎接聖駕的旗幟下。
每個人都穿著朝服，神情肅穆，帶著激動和敬畏，目光灼灼地望向隊伍前來的方向。
風吹過，官袍獵獵作響。
沒人說話。
只有等待。
終于，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明黃。
先是隱約的鼓樂聲，然後是招展的旌旗，最後，那龐大得如同宮殿般的鑾駕，在無數軍士的護衛下，緩緩駛入眾人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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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不知誰低呼了一聲。
所有官員，瞬間挺直了腰桿，整理好衣冠。
楊逍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
鑾駕越來越近。
錦衣衛森嚴的隊列，中央軍懾人的氣勢，還有那鑾駕本身散發出的無上威儀，讓在場所有久經官場的老油條們，都感到一陣心悸。
鑾駕停穩。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楊逍撩起朝服下擺，第一個跪了下去。
“臣，楊逍，恭迎陛下聖駕！吾皇文成武德！既壽永昌！”
他身後，文武百官，黑壓壓跪倒一片。
“臣等恭迎陛下聖駕！吾皇文成武德！既壽永昌！”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在北京城外三十里的曠野上空回蕩，久久不息。
車簾被一只手掀開。
陸晨的身影出現在車門口，目光平靜地掃過跪伏在地的文武群臣。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
陽光照在他身上，仿佛給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威嚴而神秘。
群臣伏地，不敢抬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這時陸晨看見跪迎的人群中有兩個小小的身影，邵敏郡主和韓昭。
稚嫩的臉龐仰著，眼楮亮晶晶的，混在一群老成持重的官員里，格外顯眼。
陸晨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隔著人群，沖她們倆招了招手。
邵敏眼尖，立刻看到了，拉起身邊的韓昭，小短腿邁開，吭哧吭哧地穿過人群，跑到鑾駕前。
“噗通”一聲，邵敏有樣學樣，拉著還有點懵懂的韓昭跪下，奶聲奶氣，字正腔圓︰
“臣女敏敏特穆爾韓昭）恭迎陛下！陛下文成武德！既壽永昌！”
聲音清脆，回蕩在肅靜的空氣里，引得不少官員側目，但沒人敢出聲。
陸晨示意旁邊的隨侍太監。
太監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兩個小丫頭扶起來。
“黛綺絲于征討伊爾汗國一役，功勛卓著。”陸晨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冊封為波斯夫人。其女韓昭，封為昭昭郡主。以示日月昭昭，天下大同之意！”
此言一出，群臣中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
波斯夫人？昭昭郡主？
這封賞，意味深長。
太監領會聖意，將兩個小家伙抱上了鑾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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