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務本坊,國子監峙焉!
其為大夏政教之標、儒脈之宗,非獨育才之囿,實乃天下文明之樞軸也。
昔強漢初立,歷經亂世,直至大夏而臻極盛!
規制恢弘,朱扉高聳,檐牙高翹,瓦覆青釉,柱漆丹朱,氣象莊肅!
庭隅立開成石經,凡十二經,碑石森然,墨痕凝古,學子奉為圭臬,摩挲誦讀不絕,使聖哲之旨無訛,儒典之傳有憑... ...
穿五廳,過六堂,二郎身上的青白 衫早已濕透,便是眸子的鬼火也有顯現的跡象!
國子監積攢千年的文脈氣運,如若一堵堵無形之牆,每踏過一方石階,便如翻山一般艱難!
前方領路的太學生見此情景,嘴角微微上揚,腳下的步子卻是悄然加快一分!
領路三載,便是傳說之中的山海大能,也是步履蹣跚之態!
小乙將大棒扛在肩頭,借著月色瞧著四周恢弘莊嚴,心頭詫異,好好的房屋不住人,真是敗家... ...
隨著二郎一個踉蹌,領路太學生驟然停下步子,緩緩回身,抬手一指前方虛掩的院門,
“安寧郡公,夫子正在庭院之中... ...”
言罷,側目瞧了眼身足丈二的魁偉少年,方欲阻攔,卻見其抬手送過一節肉干!
太學生見此目中閃過一絲詫異,可望著面帶含笑的巨漢,卻是遞過手中提燈,接過足有小臂大小的肉干... ...
二郎見此面露苦笑,微微頷首,深吸口氣,抹去額間汗水,整理下略顯褶皺的 衫,抖手喚過一陣清風,帶去周身燥熱,繼而盯著前方粘稠舉步而入!
整潔小院,三間草廬,未有國子監中的恢弘莊重之態,卻好似尋常農家房舍,不過是少了幾聲雞鳴犬吠的鄉野氣!
待那道似有似無的墨香落入口鼻,二郎望著石桌後的期頤老人,恭敬的一揖到地,
“學生李顯聖,見過夫子... ...”
言語之下,心意使然!
瞬息間,那無邊無際的文運威壓驟然消散... ...
須發花白的國子監大祭酒,世間儒門的活聖人,舉著一雙垂目上下打量的前方少年,足足十余息,方才低聲道︰
“來,站直了,讓老朽好好瞧一瞧... ...”
少年聞言,立刻挺直身子,繼而又上前兩步,仿佛是要讓前者瞧得真切一般!
淺笑凝眸驚鴻簌,恰似朝陽初沐!
少年俊逸風姿獨... ...
正值二郎感覺自己成了大馬嘍,便見夫子緩緩站起身形,繼而一只枯槁手掌落在其肩頭,
“幾年前,老朽第一次知曉你,便是在子振的書信中,他言在北地見到一個孩子,如河谷荒原中的野草般,踩不斷,揉不爛,便是來了一場天火,順年一股春風又是一番茁壯!”
“然,現在依照老朽看吶,你更像是河谷中一葦蒹葭,河谷有你,老朽...老朽很欣慰... ...”
蒼老的聲線,透著往日的唏噓,又包含對少年的肯定!
不加掩飾的喜愛中,更有著一絲對晚輩的期許... ...
少年在面前這位儒家聖人口中,並未听到家國天下的大道理,反而是對自己的一番夸獎!
二郎聞言,訕訕一笑,難得露出一絲羞赧之色,
“沒啥子,便是他們...他們太過欺負人,小子...小子便與他們踫一踫... ...”
言語出口,少年不覺心頭涌來一絲委屈,鼻子不由一酸!
夫子听著少年言語,面上露出一絲笑意,緩緩道︰
“倒是與子振年輕時有幾分相像,快意恩仇,也配得上腰間兩柄長刀!”
“講道理,只得與講道理的人講,若是有人不講道理,那也沒有必要講道理了... ...”
二郎聞言,竟在言語中听來一絲火氣,轉而瞧著胸膛有些欺負的老人,立刻攙扶相坐,
“夫子,若日後他們都不講道理了,學生又該如何自處?”
能得夫子答疑解惑,雁過拔毛的少年如何能放過!
夫子一雙垂目待听得此言,豁然流出一道精芒,沉聲道︰
“那便用你腰間的刀,來教化他們這群未開化的野獸!”
“與人有人言,與獸有刀戈,重癥需猛藥,罪在當下,功在千秋... ...”
有其師,必有其徒!
恍然間,少年好似知曉陸先生為何受到整座大夏朝堂的排擠了... ...
望著少年訝然神情,夫子輕揮大袖,輕笑道︰
“人有自知之明,老朽不善政務,只得鑽研經意學問,可卻是不耽誤老朽教授學生!”
“這心中意氣,也不必親躬,便有弟子扶起勞... ...”
听得此言,少年對于明師之名,瞬息通曉!
一口跨越萬里的醇釀入口,本有一絲倦態的夫子,卻是精神一抖,略帶唏噓道︰
“當年大皇子怕損耗糧食,令河谷不許釀酒!”
“而後馬匪肆虐,世家專橫,河谷百姓又哪有閑余的糧食釀造?”
“現在好了,有了你,河谷這處靈杰之地,定會出現幾味酣暢!”
“老朽老了,否則...否則真想再看一眼那處廣袤之象... ...”
晃動著掌中酒盞,借著火光望著其中的一輪明月,
“這...這也算瞧見了... ...”
二郎見此,自懷中取出一只瓷瓶,繼而徑直倒向夫子掌中的酒碗!
火光之下的一道幽綠在清冽中濺出三兩漣漪,迎著前者略帶疑惑目光,少年輕笑道︰
“人壽兩甲子,皆不得免俗,可小子還要夫子再停留個十年八載!”
“待這世間安泰之時,還請夫子去河谷瞧一瞧曠野無垠... ...”
一聲悠長的苦笑長嘆,夫子緩緩站起身形,望著靜謐夜空,
“晚輩便不與你們罰站了,晚輩的門徒不讓晚輩去啊... ...”
老頑童一般的戲謔與得意落在夜色中,四周石燈火光驟然大亮!
待見夫子聊發少年狂,仰面便飲下盞中酒水!
然,不過數息,年以期頤的夫子面色一凝,身形一陣踉蹌,猛的扶住身旁石桌!
二郎見此情景,腦中瞬息炸裂,萬千思量涌現心頭,可身子卻是下意識前去相扶!
然,一道矯健身形自火光中豁然閃現,抬掌不過向少年一推!
頃刻間,二郎頓感一座巍峨大山撲面撞來,避無可避之下,只得雙臂交叉護住前胸!
“砰... ...”
嵌入石牆之內的二郎方才掙扎出來,耳畔便響起滿是殺意的聲音,
“你為何要加害夫子,你可知夫子為你賭上了一聲清譽?”
二郎聞言,目光落下面色慘白的夫子身上,心頭滿是疑惑與急切,繼而連忙否認,
“這...這是青蔓靈藤淬煉的汁水,千年方才長出一尺,我...我是刻意從十萬大山帶出來的呢!”
“這還是藥仙宗溫老親自煉制的,我...我不想...怎... ...”
茫然無措,弄巧成拙,少年首次這般慌亂!
倘若今日夫子若是有個好歹,少年...少年也算壽了!
便是與夫子來個同年同日死吧... ...
然,正值此時,面露痛苦掙扎之色的夫子,猛的抓住身旁漢子手臂,低聲道︰
“諸軻,快送為師如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