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卷起的微塵在陽光下緩緩飄落。車輪最終穩穩停在了昌平公安學校那扇熟悉的大鐵柵欄門外。
李富貴推開車門,一腳踏在堅實的地面上。他微微眯著眼,深深吸了一口這所校園特有的、混合著塵土、汗水、青草味道的空氣。映入眼簾的,還是那沒有變樣的、刷著軍綠色油漆的大鐵欄柵門,在陽光下泛著略顯斑駁卻無比熟悉的光澤。
門柱上,“昌平公安學校”幾個紅色大字依舊如故。透過鐵門的縫隙,煤渣跑道、單雙杠、障礙牆、遠處的教室和宿舍樓……一切仿佛都定格在他離開時的樣子,卻又因季節更迭和來來往往的新面孔,染上了新的生機。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慨涌上李富貴心頭。輕松?當然有,完成承諾的輕松。期待?肯定有,想看看小丫頭被操練成啥樣了。但更強烈的,是一種游子歸家般的親切,混雜著惡作劇學長即將檢閱學妹的隱秘雀躍。
這里是他穿越後第一個真正落腳、度過最初迷茫與適應期的地方,是他“李富貴”這個身份開始扎根的起點。一草一木,似乎都殘留著他當初為了適應新身體和新身份而揮灑的汗水。
他嘴角噙著那抹標志性的、帶著點懷念和玩味的笑容,整了整衣服,動作隨意中帶著點“回自己地盤”的從容,先是從吉普車後座拿起那兩個沉甸甸、鼓鼓囊囊準備給陳若楠的粗布袋子,同時還拎出了一個和陳振華,王大寶那包裹一樣但卻略微小一號的包裹。
這小包裹里,是他從冰城帶回來的地道特產——四根油亮的紅腸和一包噴香的炒松子,當然了,還有大半包從某部長辦公室順出來的龍井茶,李富貴並不是舍不得那幾點積分,而是突然惡趣味的想到或許老師陳振華哪天來學校說不準還能認出這包茶葉來呢。
拎著三個包裹,他邁著輕快又帶著點“巡視”意味的步子,朝著門口的值班室走去。
值班室還是那個小小的、刷著綠漆的磚房。窗戶敞開著,里面坐著一個穿著舊軍裝、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的小老頭,正伏在桌上,就著窗戶透進來的光,慢悠悠地看著一份報紙。
篤篤篤。
李富貴屈起手指,在敞開的窗戶框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聲音帶著點熟稔。
周大爺聞聲,慢吞吞地抬起頭,眯著有些渾濁的眼楮,透過厚厚的鏡片朝窗外望去。刺眼的陽光讓他一時有些看不清逆光站在窗前的人影,只看到一個人影和手里拎著的……好幾個袋子?
“誰啊?找誰?” 周大爺的聲音帶著點被打擾的沙啞和不甚在意的腔調。
李富貴沒說話,只是往前湊近了一點,讓陽光清晰地照亮他帶笑的臉龐。
周大爺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眯縫著眼楮仔細瞧。幾秒鐘後,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原本的平靜瞬間被一種極其生動的錯愕和難以置信取代!
“哎……哎喲我的天!” 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他“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老花鏡都差點滑下來,他手忙腳亂地扶住,把臉幾乎貼到了窗玻璃上,瞪大了眼楮死死盯著李富貴。
“小……小富貴?!” 周大爺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震驚和一種“活見鬼了”的驚喜,隨即是毫不掩飾的、帶著長輩看晚輩的調侃,“是你小子?!你怎麼……你怎麼回來了?!還開上這鐵疙瘩了?!” 他指著門外停靠在一邊的吉普車,語氣里滿是驚奇。
“喲,周大爺,眼神還是這麼毒啊!半年多沒見,您老身子骨還這麼硬朗!” 李富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語氣熟稔得像是昨天才離開,“這不,出去執行了點任務,剛回來。路過母校,想著進來看看,順便……替我老師看看我那小師妹陳若楠。” 他揚了揚手里那兩個大袋子,然後走進值班室把那個小一號的油紙包裹往前一遞,直接放到了周大爺面前的桌子上。
“周大爺,這是我從冰城給您老捎回來的點小玩意兒,” 李富貴笑容真誠,“正宗哈爾濱紅腸,下酒最香!還有包松子,閑著沒事嗑嗑牙,那茶葉呢,我有位長輩不咋愛喝,你老幫我消滅了吧。”
周大爺看著突然塞到眼前的包裹,愣住了。他看看包裹,又看看窗外笑得坦蕩的李富貴,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哎喲!這……這怎麼使得!富貴啊,你……你這孩子!回來看看就得了,還帶什麼東西!這麼金貴的東西……” 他嘴里推辭著,但看著桌子上的那包裹,聞著隱約透出的煙燻肉香和茶葉的清香,眼神里還是透出高興。
“使得!怎麼使不得?” 李富貴打斷他,語氣不容拒絕,“您老當年可沒少照顧我,翻牆頭被抓包,您都睜只眼閉只眼,出去回來晚了,您還給我留過門呢!這點東西,不成敬意,您老就甭跟我客氣了!”
“嘿!你小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還記著呢!” 周大爺被他說得老臉有點掛不住,但心里暖烘烘的,也不再推辭,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包裹,嘴里念叨著,“出息了,真出息了!也對,你小子現在可是上過報紙的人了!” 他說著點了點桌面,桌面玻璃下赫然放著一張報紙,而那張報紙也正是報導他那篇畢業演講的那張,“‘以國旗為榮,以國家為傲,我願用生命守護,永不辜負!’ ‘不忘初心,堅定信念,牢記使命,砥礪前行!’嘖嘖嘖,听听這話,多提氣!當初畢業典禮上喊得那叫一個響亮!報紙都登了!跟你在學校里翻牆頭、烤家雀兒,總愛往禁閉室方向溜達那會兒,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嘍!現在知道孝敬老人了,行!沒忘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