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媽聞言一愣,隨即猛地點頭︰“對對對!是叫李富貴!大寶沒少提他,說那孩子年紀輕輕可有本事了,而且還是他領導!哎喲,年紀不大怎麼就……” 她話說到一半,猛地捂住了嘴,眼楮瞬間瞪圓了,也明白了老伴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她驚恐的目光刷地一下釘在王大寶懷里的包裹上,那方正的形狀,那被鄭重其事抱在懷里的姿態……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我的老天爺啊!” 大寶媽倒抽一口涼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老王……你……你是說……那里面……是……是那個小李……李富貴?!” 她指著包裹,手指都在哆嗦,“這……這大寶也是!戰友……戰友出事了,不先把人家……送回家去,怎麼……怎麼抱到自己家來了啊?!這……這不合規矩啊!讓人家爹媽知道了可怎麼辦啊!”
大寶媽越想越覺得可怕,多愁善感的她瞬間代入了一位失去年輕兒子的母親的心情,眼眶立刻紅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那孩子,听說比大寶還小幾歲呢!就這麼……白發人送黑發人,該是多大的痛啊!大寶這孩子,平時看著挺機靈,怎麼遇到這種事就糊涂了呢!
王春生作為男人,稍微鎮定一些,但臉色也極其難看。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沉痛而帶著一種“理解”的無奈︰“唉……可能……可能是大寶第一次經歷這種事,嚇懵了,沒反應過來吧。畢竟……看著活生生的戰友……唉!”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因為匆忙趕路而有些凌亂的衣襟,神色變得肅穆而莊重︰“進去吧。不管怎麼說,死者為大。咱們……咱們總得先問問情況,然後想辦法,把人家……體體面面地……送回家去。” 他說出“死者為大”和“送回家去”這幾個字時,語氣格外沉重,帶著一種面對生命逝去的敬畏。
大寶媽用力點點頭,抹了把控制不住涌出的眼淚,哽咽著︰“對……對……得送人家孩子回家……” 她看著兒子房間里那抱著“遺骸”失魂落魄的身影,心都要碎了,既心疼兒子受到的驚嚇,又為那個素未謀面的“小李”感到無比悲痛。
王春生定了定神,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凝重,伸手輕輕推開了王大寶的房門。
吱呀——
門開了。
房間里,王大寶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他听到開門聲,身體似乎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但並沒有抬頭,只是將懷里的包裹抱得更緊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王春生和大寶媽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腳步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房間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大寶……” 王春生走到兒子面前,盡量放柔了聲音,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安撫和沉痛,“爸……回來了。沒事了,啊?有爸在呢……”
大寶媽站在王春生身後,看著兒子失魂落魄的樣子,眼淚又忍不住撲簌簌往下掉,她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只是用充滿悲憫和心痛的眼神看著王大寶……以及他懷里的包裹。
王春生看著兒子死死抱著的包裹,喉頭滾動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巨大的決心。他伸出手,用一種近乎對待聖物般莊重而輕柔的姿勢,輕輕按在了包裹上,試圖安撫兒子,也像是安撫包裹里的“英靈”。
“大寶啊……” 王春生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痛的溫柔,“爸……都知道了。你……你別怕。事情……已經發生了,誰也不想……爸理解你。現在,咱們得打起精神來,啊?咱們……咱們得先……好好安置好小李同志……” 他斟酌著用詞,生怕刺激到兒子,“然後,爸陪你,咱們一起……想辦法,把小李同志……體體面面、完完整整地送回家去,讓他……入土為安。小李同志是……是烈士!組織上一定會……”
王春生還在用他能想到的最溫和、最體面的話,試圖開導兒子,並規劃著如何辦理這樁“身後事”。他提到了“烈士”,提到了“組織”,語氣沉痛而正式。
然而,一直處于高度緊張和恐懼中、腦子里全是被陳部長抓走坐牢畫面的王大寶,在听到父親說“小李同志”、“烈士”、“送回家”這幾個詞的瞬間,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
他猛地抬起頭!
那張原本因為恐懼而煞白的臉,此刻因為極度的震驚和錯愕,瞬間漲得通紅!他眼楮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一臉沉痛、仿佛在主持追悼儀式的父親,還有旁邊淚眼婆娑、悲不自勝的母親!
“烈……烈士?!” 王大寶的聲音因為極度的荒謬感而陡然拔高,變得又尖又利,幾乎破了音,“送……送誰回家?!爸!媽!你們……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烈士?!小李同志?誰啊?小老大啊?他活蹦亂跳地開車跑了啊!他跑得比兔子還快!這包裹里……這包裹里不是小富貴兒!!”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幾乎是觸電般地將懷里那個沉甸甸的包裹“砰”地一聲放在了炕沿上,指著它,用一種見了鬼似的、帶著哭腔的崩潰語氣吼道︰
“這……這他媽是小老大給我的冰城特產!紅腸! 死人的紅腸!還有……還有可能摻了點別的啥玩意兒!跟小老大沒關系!他活得好好的!他開心著呢!雖然也應該可能開心不了多久了。”說著王大寶似乎是又想起了李富貴在公安部的壯舉,直到此時還有些心驚肉跳的呢。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王春生臉上那沉痛莊重的表情瞬間凝固,然後像碎裂的石膏面具一樣片片剝落,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茫然。
大寶媽洶涌的淚水戛然而止,掛在臉上,表情從悲痛欲絕瞬間切換成了徹徹底底的呆滯和……荒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