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江祖平小心翼翼地將那個裝滿蠕動蠱蟲的玻璃瓶收進他那個看起來其貌不揚、卻仿佛能裝下萬物的挎包里,包間內所有人那根緊繃的神經才算是真正松弛下來,不約而同地長長舒了一口氣。雖然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和惡臭,但那種被無數細小邪惡生命包圍的驚悚感消失了,壓抑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一些。
然而,就在大家心情稍定的時候,宿羽塵卻眉頭緊鎖,臉上非但沒有輕松,反而籠罩著一層更深的憂慮。他看向正在整理挎包的江祖平,語氣沉重地開口說道︰“江科長,有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越想越覺得後怕。您說,那個龍蝦哥,既然能操控這麼邪門的蠱蟲,如果他真的喪心病狂,毫無底線,偷偷地把這種‘尸傀蠱’大規模地散播出去,寄生在成千上萬的普通人身上……那咱們以後豈不是投鼠忌器,完全被他拿捏住了?”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地上那些死狀淒慘的尸體,聲音愈發凝重︰“咱們根本無從得知,這麼多年來,他到底暗中對多少人下過手?這些被種下‘定時炸彈’的無辜者,又都分布在城市的哪些角落?從事著什麼職業?萬一……我是說萬一,他狗急跳牆,或者為了實現某個瘋狂目的,突然激活所有人體內的蠱蟲……或者更陰險的,他早就對某些身處關鍵崗位、掌握重要信息的人物下了蠱,在關鍵時刻以此來威脅我們,甚至讓成百上千的普通市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他陪葬……那種場面,我簡直不敢想象。真到了那一步,我們該怎麼辦?豈不是束手無策?”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眾人剛剛放松下來的心情,一股更深的寒意從心底冒出,讓所有人的臉色再次變得無比難看。是啊,如果蠱蟲真的以難以察覺的方式大規模擴散,潛伏在茫茫人海之中,那後果……絕對是災難性的,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脊背發涼。
江祖平听完宿羽塵的擔憂,卻沒有露出太意外的表情,反而擺了擺手,語氣相對輕松地安撫道︰“關于這一點,你倒不必過于焦慮。這種‘尸傀蠱’雖然陰毒,但它有一個非常致命的、幾乎是設計缺陷般的弱點——它的激活,必須滿足一個極其苛刻的前提條件。”
他伸出食指強調道︰“那就是,潛伏在宿主體內的蠱蟲,必須能夠清晰地、無干擾地接收到來自其主人——也就是下蠱的蠱師——發出的特定指令。這個指令,通常就是通過那支特制的‘蠱笛’,發出一種人耳听不見、但蠱蟲能精準識別的特殊頻率聲波。沒有這個‘啟動信號’,蠱蟲就會一直處于沉睡潛伏狀態,對宿主幾乎無害。”
他進一步解釋道︰“而且,一旦下蠱的蠱師本人死亡,他與所有子蟲之間的那種玄之又玄的精神連接就會徹底中斷。失去了主人的維系和能量供給,這些潛伏的蠱蟲就會像斷了線的風箏,變成無根之萍。它們會在幾天到幾個月不等的時間內,因為得不到指令和能量補充,而逐漸失去活性,最終自然死亡,被人體免疫系統分解清除掉,並不會對那些被寄生的人造成永久性的實質傷害。”
江祖平總結道︰“所以,應對這種情況,最關鍵、最有效的策略,就是在動手抓捕或者對付蠱師的時候,務必第一時間、不惜一切代價,控制住他身邊所有可能用來發出指令的工具!比如他的手機、那支要命的蠱笛、或者其他任何我們不知道的通訊裝置。只要掐斷了這個‘信號源’,讓他變成‘啞巴’,他就沒辦法遠程激活任何一只蠱蟲,最大程度避免大規模災難的發生。”
一旁的安川重櫻听得十分認真,此時才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小聲地自言自語道︰“哦∼原來是這樣啊……需要特定的聲音信號激活,而且依賴施術者存活……听起來,這種蠱蟲的控制方式,似乎沒有我們陰陽師與式神之間的契約來得方便和可靠呢……”
她對比著思考︰“我們的式神,一旦簽訂了契約,彼此之間就建立了深刻的精神鏈接和心靈感應。只要靈力足夠,哪怕隔著千山萬水,甚至跨越不同的空間,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彼此的存在,進行溝通和召喚,操控起來更加隨心所欲,如臂使指。可比這種還需要借助外物、受距離和信號限制的蠱蟲要靈活多了。”
江祖平聞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語氣帶著幾分調侃︰“櫻醬,你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要我說啊,這幫玩蟲子的蠱師,在操控的便捷性和穩定性上,比你們陰陽師可差遠了!你們和式神那是心意相通,靈魂綁定,高端得很!他們呢?一旦蟲子跑遠了听不見笛聲,或者笛子丟了、壞了,那就徹底抓瞎,沒咒念了!跟斷了網的電腦一樣,直接歇菜!”
就在這時,天心英子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她轉向江祖平,態度恭敬地問道︰“江科長,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您。您剛才提到的這些蠱師,和我們之前交手過的那些來自東南亞的降頭師之間,是否存在某種關聯呢?他們的力量來源是否同源?彼此之間是盟友還是競爭對手?”
江祖平收起笑容,認真思索了一下,詳細解釋道︰“一般來說,在傳統的認知體系里,蠱師和降頭師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邪術職業,傳承和手段都有很大區別。蠱師,顧名思義,他們的核心手段就是培育和操控各種毒蟲蠱物,利用蟲子來下毒、控制、害人。而降頭師,則更側重于使用符咒、咒語,以及利用受害者的毛發、血液、指甲、生辰八字等個人物品作為媒介,來施加各種惡毒的詛咒。”
他摸了摸下巴,繼續道︰“他們過去的主要活動區域雖然都集中在東南亞諸國以及我國滇南、黔東南一帶,地理上算是鄰居,但因為理念不同、傳承各異,歷史上基本是處于‘老死不相往來’,甚至互相看不起的狀態。為了爭奪地盤和信眾,發生沖突和械斗那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他的語氣隨即變得嚴肅起來︰“但是,自從幾十年前,那批被我們嚴厲打擊的蠱師殘余勢力逃竄到東南亞,尤其是盤踞在貔貅國境內之後,情況就發生了微妙而危險的變化。似乎有相當一部分走投無路的蠱師,為了生存和發展,選擇了與當地勢力龐大的降頭師流派進行合流和合作。”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經過這幾十年在異國他鄉的暗中發展和互相滲透,雙方在邪術研究和施展手段上,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大量的借鑒和融合。甚至已經衍生出了一些既精通蠱蟲培育操控,又掌握降頭詛咒之術的‘混合型’邪術師。老實說,這是最麻煩、最棘手的情況。兩種原本就極其陰損的邪術結合在一起,產生的威力和詭異程度絕對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麼簡單,對付起來的難度會呈幾何級數增長!”
站在一旁的笠原真由美听完,卻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低聲嘀咕道︰“嘁∼有什麼好麻煩的?管他是玩蟲子的還是玩詛咒的,說到底都是些見不得光的陰溝里的老鼠!來一個宰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就是了!只要他們敢露頭,我保證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絕對的武力壓制!在真正的實力面前,一切邪門歪道都是紙老虎!”
江祖平听到她這充滿暴力美學的話,無奈地嘆了口氣︰“笠原大姐頭,您這話說得是霸氣側漏!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如果咱們在座的都有您這問道境的恐怖實力,那自然可以橫推過去,一力降十會。可問題是,現實它不按劇本走啊!這幫人的行事準則,最核心的一條就是‘絕不正面硬剛’!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像毒蛇一樣躲在最陰暗的角落里,玩弄陰謀詭計,搞各種防不勝防的偷襲和暗算!”
他苦笑著補充道︰“論陰險狡詐、手段下作、層出不窮的暗算套路,他們可能比你們國家那些以隱匿和刺殺聞名的忍者還要更勝一籌!真是讓人頭疼得要命,防不勝防啊!”
說完這些,江祖平便不再多言,而是再次拿出那個裝著蠱蟲的玻璃瓶,湊到眼前,借著燈光仔細地觀察起來,試圖從這些蟲子的形態、活動規律上找到更多關于其培育者或者來源地的線索。
看了一會兒,他似乎覺得光靠自己琢磨不夠,又直接掏出了手機,翻找到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那邊傳來一個蒼老卻異常沉穩、中氣十足的聲音,正是他的師父,龍虎山的陳道長︰“祖平?這麼晚給為師打電話,是遇到什麼棘手的麻煩事了?尋常案子你可不會這個點來打擾我清修。”
江祖平立刻恭敬地微微躬身,仿佛師父就在眼前一樣,語氣鄭重地說道︰“師父,弟子無能,這麼晚還打擾您休息。弟子現在在徽京市的喜鵲酒樓,這里發生了一起南疆蠱師作祟的大案!現場非常慘烈,發現了大量‘尸傀蠱’,剛才還引發了蟲潮,差點失控,情況十分危急險惡。弟子想向您老人家請教一下,對付這幫玩蠱的邪徒,他們通常都有哪些常見的弱點或者命門?知道了這些,我們後續制定抓捕計劃也能更有針對性,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電話那頭的陳道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憶和思考,隨後緩緩說道︰“‘尸傀蠱’……哼,果然是當年那些陰魂不散的余孽又賊心不死,跑回來興風作浪了。也罷,你听好了,這些蠱師的弱點,其實相當明顯,只是外人難以察覺而已。”
陳道長的聲音清晰而富有條理︰“首先,他們自身以及他們培育的蠱蟲,都極其懼怕至陽至剛之物!比如盛夏正午時分最熾烈的陽光、純度極高的上好朱砂、還有經過高功大德長時間誦經加持的開光法器,這些至陽之氣都能對他們的陰邪蠱術產生強烈的克制和灼傷效果。”
“其次,” 他繼續說道,“蠱師在集中精神操控大量蠱蟲,尤其是催動‘尸傀蠱’這種需要精細操控的蠱蟲時,其自身的精神會處于一種高度凝聚但也相對脆弱的狀態,對周圍環境的感知會下降。這個時候,往往是偷襲或者強行打斷其施法的最佳時機。”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陳道長的語氣加重,“他們用來培育核心蠱蟲的‘蠱巢’,通常是他們的力量源泉,也是最大的命門所在!這‘蠱巢’可能是一個特制的罐子、一個盒子,或者別的什麼容器,通常被他們用本命精血和秘法祭煉過,與自身心神相連。只要能找到並徹底毀掉這個‘蠱巢’,蠱師本人必然會遭受極其嚴重的反噬,其實力瞬間就會十不存一,任人宰割!”
最後,陳道長鄭重叮囑道︰“你一定要切記!對付這些人,萬萬不可有絲毫大意輕敵之心!他們或許正面對抗能力不強,但陰險狡詐,保命和暗算人的手段層出不窮,極其難纏!務必做好萬全準備,謀定而後動!”
“多謝師父教誨!弟子一定謹記于心!” 江祖平連忙恭敬地道謝,隨後又抓緊時間請教了幾個關于識別蠱巢、防範蠱蟲偷襲的具體小技巧,這才結束了通話。
而在江祖平向他師父電話求教的這段時間里,沈清婉以及其他幾名國安局技術處的搜證鑒識人員,也一直沒有閑著,他們的現場調查取證工作正在緊張而有序地進行著。
盡管他們早就從宿羽塵和林妙鳶這兩位親歷者口中,得知了這些死者都是被蠱蟲控制失去理智後,才被迫反擊擊殺的,但出于嚴謹到極致的職業習慣和程序要求,他們還是對每一具尸體進行了最細致、最全面的法醫學檢查。
就在這時,一名戴著口罩、手套、護目鏡,全副武裝的法醫專業人員,在解剖一具被砍掉了半個腦袋的金蛇幫成員尸體時,用精細的手術鑷子小心翼翼地撥開其破碎的顱腔內的腦組織,突然動作一頓,隨即發出一聲壓抑著興奮的低呼︰“找到了!有重大發現!你們快過來看!在他的腦干和延髓區域,發現了明顯的蠱蟲寄生痕跡和殘留的蟲卵!”
眾人聞言,立刻圍攏過去。只見在強光無影燈的照射下,那片慘白的、帶著血絲的神經組織之間,清晰地嵌著幾只已經僵死、變形的微型黑色蠱蟲尸體!而在旁邊的細微血管壁上,還能看到一些如同塵埃般細小、卻依舊保持著完整形態的深色蟲卵緊緊附著著!其形態特征,與之前江祖平捕捉到的那只“尸傀蠱”子蟲幾乎一模一樣!
“太好了!這就是鐵證!” 沈清婉語氣肯定,帶著一絲如釋重負,“這些生物證據至關重要!足以完全確認,這起案件的性質絕非普通的械斗或凶殺,而是一起由境外危險分子使用極其惡劣的‘南疆蠱術’制造的、針對我國公民的超自然恐怖襲擊案件!所有證據必須最高規格保存,將來這都是指控金蛇幫及其幕後黑手最有力、最無法辯駁的鐵證!”
與此同時,在隔壁的二號包間內,劉遠和馬剛兩人負責的詢問筆錄工作也在同步進行。
葉琪、宋毅、魏成、孟宏偉、李莉和華欣幾人依次接受了詢問。幾人中,就屬房地產銷售經理宋毅的話最多,表現也最“突出”。他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職業特長,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對著做記錄的馬剛,將剛才發生的驚魂一幕描繪得跌宕起伏、繪聲繪色。
從刀疤七如何囂張地踹門而入,到何飛如何詭異中蠱昏迷倒地吐蟲,再到宿羽塵和林妙鳶如何神勇地、以近乎非人的身手瞬間放倒十幾名“喪尸化”的敵人……每一個細節都被他添油加醋,講得如同親臨好萊塢大片拍攝現場,情緒飽滿,感染力十足。
相比之下,華欣和李莉這兩位女士,則顯然還深陷在剛才那恐怖經歷的陰影中,沒有完全回過神來。在整個問話過程中,兩人都顯得有些精神恍惚,眼神躲閃。
李莉的眼眶一直是紅紅的,像是剛剛偷偷哭過,身體還會時不時不受控制地打一個冷顫,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可怕的畫面。華欣則更是緊緊地依偎在男友孟宏偉身邊,雙手死死攥著孟宏偉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回答問題時,聲音細若蚊蚋,還帶著明顯的顫抖和哭腔。
這也難怪她們,對于她們這樣過著普通生活的都市女性來說,平時看到打架斗毆或許都會繞著走,偶爾在新聞里看到血腥畫面可能都會不適好幾天。而這一次,是親眼目睹了十幾條鮮活的生命在眼前以極其慘烈的方式消逝,斷肢殘骸滿地,血流成河,甚至還有從人嘴里爬出蟲子的詭異恐怖場景……這種強烈的視覺和心理沖擊,遠遠超出了她們的承受極限,沒有當場崩潰失態,已經算是心理素質非常過硬了。
孟宏偉則全程扮演著可靠守護者的角色,一直溫柔地摟著華欣的肩膀,低聲安撫著她的情緒,在她因為恐懼而語無倫次或者記憶混亂時,便會輕聲地、有條理地補充一些她遺漏的細節,努力幫助她平靜下來完成詢問。
而魏成和葉琪兩人,則表現得相對沉默和冷靜許多。在整個詢問過程中,他們始終眉頭緊鎖,表情凝重,顯得心事重重。基本上是馬剛問一句,他們才答一句,回答得言簡意賅,邏輯清晰,但絕不多說一個字。
顯然,老同學何飛突然中蠱昏迷、並從嘴里爬出蟲子的恐怖畫面,以及這場遠超普通人理解範圍的詭異沖突,同樣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沖擊和困惑,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慢慢消化和接受這顛覆認知的現實。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沈清婉看這邊現場的勘察取證工作基本接近尾聲,主要的物證都已經采集封裝完畢,便走到還在仔細研究蠱蟲瓶的江祖平身邊,低聲商量道︰“江科長,咱們這邊的現場工作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您看,接下來我們是不是應該立刻趕去醫院,查看一下何飛的情況?他是目前唯一一個確定被蠱蟲寄生、並且還存活著的當事人,他的身體狀況和體內的蠱蟲狀態,或許能為我們提供更多至關重要的線索。比如蠱蟲具體的寄生方式、潛伏期的表現、以及……能否反向追蹤到那個龍蝦哥的更多信息?”
江祖平從沉思中回過神,點了點頭,將蠱蟲瓶小心地收好,嘆了口氣道︰“嗯,說得對,是該去醫院看看了。雖然剛才听小宿說,救護車上的醫生判斷何飛那小子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蠱蟲這東西變數太大,不去親眼看看實在不放心。而且,他父親也突然病危住院,癥狀還如此相似,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也很值得我們去深入調查一下。”
于是,沈清婉轉身對還在二號包間里進行收尾詢問工作的馬剛和劉遠吩咐道︰“小劉,剛子,這里的收尾工作就交給你們倆負責了。等做完最後的筆錄,確認所有信息都沒有遺漏之後,就先讓葉琪他們回去吧。叮囑他們今晚的事情涉及國家安全,務必嚴格保密,不要對外泄露任何細節,後續如果有需要,我們會再聯系他們配合調查。我現在帶江科長和宿羽塵他們先去徽京市醫院,看看何飛的搶救情況。你們這邊結束後,記得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匯報情況,保持通訊暢通。”
馬剛和劉遠立刻站直身體,點頭應道︰“明白!沈科您放心去吧,這里交給我們就行!保證完成任務!” 馬剛說完,還忍不住笑嘻嘻地補充了一句,帶著點調侃︰“對了頭兒,您去醫院也多加小心啊!那邊病人多,指不定哪個角落就藏著個小強啊、米蟲啊什麼的,您可別再被嚇到了!”
沈清婉一听就知道這臭小子又在拿自己怕蟲子的事開涮,頓時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笑罵道︰“滾蛋!干你的活去!再貧嘴回去給你小鞋穿!” 說完,不再理他,招呼上宿羽塵、林妙鳶、江祖平、笠原真由美、安川重櫻和天心英子幾人,轉身就朝著電梯口走去。
然而,就在他們一行人剛剛走到電梯口,正準備按下行按鈕的時候——
“叮”的一聲清脆提示音響起,電梯門竟然自己緩緩打開了!
只見從電梯里,魚貫走出七八個穿著整齊公安制服、神色嚴肅、氣場十足的人員。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五十歲上下、身材微微發福、梳著標準干部頭、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官威十足的中年男人。
這群不速之客的出現,讓沈清婉的腳步瞬間頓住,她微微皺起了眉頭,心中升起一絲疑慮。她立刻轉身,朝著依舊守在一號包間門口負責警戒的刑警隊長黃琦走了過去,壓低聲音詢問道︰“黃隊長,這幾位是你們建鄴分局的人嗎?我們之前好像沒有收到通知,說你們分局要加派人員過來支援啊?”
黃琦隊長也是一臉困惑和意外,同樣壓低聲音回應道︰“是我們分局的人沒錯,帶隊的是我們建鄴分局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衛良。但是……這就很奇怪了,我們從案發到現在,因為案件性質特殊且涉及國安,按照程序並沒有向分局層面請求支援,也還沒有來得及向上級詳細匯報現場的具體情況……衛副局長他……是怎麼知道這里發生了重大命案,而且還親自帶著人趕過來了?” 他說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副手趙光,眼神中帶著詢問,似乎懷疑是不是趙光私下越級匯報了。
趙光副隊長立刻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臉上寫滿了無辜和茫然,低聲辯解道︰“黃隊,真不是我!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從頭到尾都跟您在一塊兒,一步沒離開過,手機都沒掏出來過,絕對沒有向分局透露過半個字!”
听到兩人的對話,沈清婉心中的疑慮更深了。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暫時按下心中的種種猜測,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她走到那位衛良副局長面前,亮出自己的國安局證件,語氣保持平靜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說道︰“這位領導,請留步。這里是國家安全局正在執行的專項辦案現場,目前處于高度保密和封鎖狀態,無關人員禁止靠近。請問你們突然來到現場,是有什麼緊急事務嗎?”
衛良听到“國家安全局”幾個字,金絲眼鏡後的眼楮微微眯了一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神色,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沉穩的官方面孔。他並沒有因為沈清婉的話而退讓,反而打量了一下沈清婉,語氣帶著一種程式化的、不容置疑的威嚴,反問道︰“這位同志,請問你能出示一下你的證件嗎?按照規定,我需要核實一下你的身份,確保你們確實是國安局的同志,而不是……嗯,某些別有用心之人冒充的。”
沈清婉早有準備,面無表情地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證,遞了過去。衛良接過證件,看得非常仔細,不僅看了照片和基本信息,還反復核對了證件的防偽標識和簽發機關,甚至抬頭對照了一下沈清婉本人的相貌,確認無誤後,才將證件遞還給她,臉上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但語氣依舊帶著上位者的姿態︰
“沈清婉同志,你好。我是建鄴公安分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衛良。” 他先表明了身份,然後從身後一名隨從警員手中接過一份文件,展示給沈清婉看,“我們分局接到群眾實名舉報,稱喜鵲酒樓頂層發生了一起極其惡劣的惡性殺人案件,可能造成多人死亡,性質非常嚴重。我們分局的周局長高度重視,親自下令,委派我前來全權負責此案的調查工作。這是周局長親自簽發的調查令和現場處置授權書,請你過目。”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沈清婉同志,根據我目前初步了解到的情況,這里發生的,應該是一起典型的、後果極其嚴重的惡性殺人案件。按照我國法律規定和部門職責劃分,這類普通刑事凶殺案件,理應歸屬于我們地方公安部門管轄和調查。您看,是不是應該由我們分局來接管現場的調查工作呢?畢竟,我們公安部門在處理這類重大刑事案件方面,擁有更豐富的經驗和更專業的偵查力量,由我們來主導調查,相信能更快地查明案件真相,將凶徒緝拿歸案,還受害者一個公道。”
沈清婉接過那份所謂的“調查令”掃了一眼,又轉頭和身邊的江祖平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意味——嘲諷、了然以及一絲警惕。
好家伙!這背後的“保護傘”,或者說某些沉不住氣的利益相關方,就這麼急不可耐地跳出來了嗎?在明明知道國安局已經正式介入並接管案件的情況下,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過來爭搶案件主導權?而且,從案發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過去了四十多分鐘,在現場消息被嚴格封鎖、連分局刑警隊長都沒有詳細上報的情況下,他一個分管副局長就能拿著分局局長的親筆命令“恰好”趕到?這時間點掐得也太“準”了!這背後要是沒有貓膩,沒有內部人提前通風報信,鬼才信!
沈清婉心里冷笑,臉上卻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她搖了搖頭,對著不遠處正在整理設備的劉遠喊道︰“小劉!你們出來的時候,局里簽發的調查令帶了嗎?拿過來給衛副局長過目一下。”
劉遠立刻心領神會,大聲應了一句“帶了!”,迅速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格式更加正式、蓋著國安局鮮紅大印和江正明局長簽名的文件,快步走了過來,雙手遞給了沈清婉。
沈清婉將這份真正的、具有最高優先級的調查令遞到衛良面前,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衛副局長,實在不好意思。這個案件,我們已經與你們分局在現場的最高指揮官——黃琦隊長——完成了正式的案件交接手續。並且,我們國家安全總局的江正明局長,已經親自簽發了最高級別的調查令。”
她指著文件上的關鍵條款,一字一句清晰地說明︰“調查令上明確指示,此案並非普通的刑事凶殺案,而是一起涉及境外危險分子、使用極度危險的超自然手段、在公共場合制造大規模恐慌、嚴重危害國家安全的特大惡性犯罪事件!根據《國家安全法》第三章第二十一條,以及《特別重大刑事案件管轄規定》第五條的相關規定,凡是涉及國家安全、超自然犯罪、境外勢力介入等情形的案件,我們國家安全局擁有無可爭議的優先調查權和管轄權!地方公安部門必須無條件配合我們的工作,無權干涉甚至接管我們的調查行動。”
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直視著衛良那雙隱藏在鏡片後的眼楮,追問道︰“而且,衛副局長,我還有一個疑問,希望您能幫我解答一下。自從我們國安人員抵達現場後,立刻就實施了最高級別的信息管制和現場封鎖。除了現場的必要處置人員以及後來趕到的急救人員,我們沒有向任何外部單位或個人透露過案件的具體性質甚至傷亡人數。那麼,我想請問,您是如何在案發後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如此‘精準’地得知這里發生了‘惡性殺人案’,並且還能如此‘迅速’地拿到你們周局長親筆簽發的、要求‘接管案件’的調查令呢?這背後的信息流轉過程,是不是有什麼……我們不了解的特殊渠道?或者說,這其中是否存在著某些不合規、甚至需要深入追查的隱情呢?”
沈清婉這番話,條理清晰,有理有據,更是直指要害!衛良副局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眼神開始不受控制地閃爍,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辯解什麼,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應對這犀利的質問。現場的氣氛,隨著沈清婉最後一個字的落下,瞬間變得無比緊張和微妙起來,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