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漫長而靜謐的下午悄然流逝,梁緣就這樣靜靜地守坐在銘安的床邊,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那張蒼白如紙的面龐。午後的陽光穿過敞開的窗口,輕柔地灑落在銘安的臉頰上,仿佛給他那毫無血色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就在這時,一名年輕的學徒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剛熬出鍋的湯藥走了進來。梁緣連忙起身接過藥碗,輕輕地坐到床沿邊。他拿起小勺,舀起一勺湯藥,緩緩地送到銘安緊閉的唇邊。但是昏迷的銘安卻無法張嘴,梁緣拿著的小勺無可奈何,藥液順著銘安的嘴角流淌而下,一滴接著一滴地墜落到身下潔白的枕頭上,瞬間暈染出一片片淡黃色的痕跡。
當梁緣再次嘗試將小勺伸進銘安口中時,不小心觸踫到了銘安嘴上尚未愈合的傷口,這突如其來的疼痛使得銘安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耳朵。
望著眼前銘安如此虛弱不堪的模樣,梁緣心中一陣酸楚與焦急交織在一起。他嘆了一口氣,端起整碗湯藥仰頭一飲而盡。隨後,他深吸一口氣,羞澀地俯下身去,將自己的嘴溫柔地貼在了銘安的唇上。隨著一股溫熱的氣息傳遞過去,湯藥也順勢流入了銘安的口中。
在這一刻,梁緣的臉龐瞬間漲得通紅,如同熟透的隻果一般。這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接吻”。盡管內心充滿了羞澀和不安,但他不停地在心底告誡自己︰這一切都僅僅只是為了拯救銘安而已。
時間一點一點的溜走,天空中的光線漸漸黯淡下來,仿佛是一場荒誕的舞台劇落下了帷幕。此時,喝下那碗苦澀湯藥的銘安,額頭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不一會兒順著潔白的皮毛流下,浸濕了他身下的被褥。
這時,大夫匆匆趕來查看情況,伸出右手,輕輕搭在了銘安的手腕處,仔細感受著脈象的跳動。過了好一陣子,大夫才緩緩松開手,微微皺起眉頭說道︰“他究竟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就要看今晚的造化了......畢竟這次他失血實在太多,情況十分危急。不過好在你送來還算及時,我開的這副湯藥暫時穩住了他的身子,但最終能否甦醒過來,恐怕就得听天由命了......”說完這番話,大夫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轉身朝著門外走去,只留下梁緣獨自守在銘安身旁,房間里頓時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听著大夫的話,梁緣不自覺的握住了銘安的手,有著對銘安的擔心,也有對家族的厭惡,他向來不喜歡那些爭權奪勢,離開家族後修煉自身,卻沒想到家里居然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而此時的銘安正靜靜地躺在床上,眉頭緊鎖,沉浸在了一場漫長的夢境之中。在那虛幻的世界里,時光倒流,他宛如重新回到了自己剛剛降生的那一刻。
那時的場景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父親和爹爹面帶欣喜的笑容,凝視著襁褓中的小嬰兒,也就是年幼的銘安。他們滿心歡喜地贊嘆道︰“瞧瞧這孩子,生得多麼可愛呀!”父親滿懷愛意地伸出手去,輕輕地逗弄著尚在襁褓中的銘安。但是,幼小的銘安卻被父親那雙寬大的爪子給嚇到了,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哈哈,你瞧,這小家伙的哭聲竟是這般響亮!日後啊,定然能夠一鳴驚人呢!”父親爽朗地大笑起來,與爹爹相互打趣著、交談著,整個房間都彌漫著幸福和溫馨的氣息。
隨著時間的推移,銘安也漸漸長大了一些。到了該舉行抓周禮的日子,父親和爹爹精心準備了一場隆重的儀式。在寬敞明亮的房間中央,地面上鋪陳著各式各樣琳瑯滿目的物品。
父親小心翼翼地將銘安放置在地上,鼓勵他向前爬行。只見小小的銘安手腳並用,努力地朝著前方挪動著身體。他越過了金元寶,繞過了美玉做的笏板和父親的將軍官印。就在眾獸好奇他究竟會選擇何物時,銘安最終停在了一支平凡無奇的畫筆前,並一把緊緊地握在了手中。看到銘安手中拿著的東西,原本還滿臉笑意的爹爹臉色突然一沉,瞬間變得冷峻起來......
那次抓周禮過後,銘安也在歲月的流逝中逐漸成長。不過,除了在先生的課堂上隨手畫的畫惟妙惟肖之外,他並未顯露出其他領域的過人天賦。那原本對他寄予厚望的父親和爹爹,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只有在遇到旁人時敷衍地夸贊他幾句“懂事”罷了。
在跟著先生學習的日子里,銘安也同各位兄長一道修習那些繁瑣復雜的禮儀體統。這對于尚年幼的他而言,是枯燥且無趣的
記得某一天,三哥如同往常一樣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書房。他的手中提著一個裝滿隻果的籃子,紅彤彤的隻果散發著水果的香氣。三哥先是將隻果一一分發給其他兄弟們,只不過當輪到銘安時,三哥卻突然停下了動作。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然後地將手中的隻果隨意扔到了地上,冷冷地說道︰“想吃就自己去撿吧!”話音未落,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去找其他哥哥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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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滾落在腳邊的隻果,銘安的心中五味雜陳,他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去,彎下腰撿起那個沾滿塵土的隻果。他輕輕地用衣袖擦拭掉上面的灰塵,然後輕輕地咬了一口,很酸,是銘安吃過的最酸的隻果。
自從那天起,銘安上學堂听課的機會便無情地被剝奪了。置身于這座偌大卻又冷漠的王府之中,他仿佛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似乎自己存在的價值早在呱呱墜地之時便已注定。
漸漸地,銘安在眾獸眼中變得越來越透明,仿佛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年僅三歲的他,早早地學會了下廚做飯。猶記得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翻了米缸,各種各樣的雜糧瞬間灑落滿地。銘安心急如焚,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這一片狼藉。恰巧此時,沈伯路過此處,目睹了這一幕。這位善良的熊獸人管家並沒有責備銘安,而是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小腦袋瓜,不僅耐心地幫助銘安一同收拾殘局,還趁此機會教會了銘安辨認各種不同的稻谷。
沒過多久,銘安被迫離開了原本居住的房間,搬進了簡陋的柴房。而在他為數不多的閑暇時光里,更是被責令要去替哥哥們清洗衣物、整理房間。曾經那個被父親和爹爹寵溺地擁入懷中的孩童已然遠去,如今的銘安,或許在他們的心目中,僅僅只是一個讓人失望的“失敗品”吧,他比不上那些哥哥們,銘安確實在各種才藝方面有些天賦,但才藝不能給王府帶來相應的價值。
住在簡陋柴房里的銘安,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時常會毫無征兆地突然流鼻血。那一天,一家人正圍坐在飯廳那張大大的圓桌上共進晚餐。大家有說有笑,氣氛融洽而溫馨。然而,對于銘安來說,這樣的場景卻與他格格不入。
就在銘安埋頭扒拉著碗中的飯菜時,突然間,他感覺到鼻腔內一陣溫熱,緊接著,一股鮮紅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流淌而下,徑直滴落進了他手中的飯碗之中。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銘安心驚膽戰,他下意識地想要掩飾住這尷尬的一幕,可還是晚了一步。
正巧此時,坐在一旁的大哥不經意間瞥見了銘安飯碗中的血跡,他的目光瞬間凝固,臉上原本洋溢著的笑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鄙夷和厭惡之情。大哥毫不留情地將此事告訴了坐在主位上的爹爹,爹爹听後眉頭緊皺,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從那時,銘安便再也沒有資格登上那張象征著家庭團圓的大圓桌。每當開飯時間到來,其他家人都會歡歡喜喜地依次入座,互相分享著一天當中的朝中見聞,而銘安在大家用餐過後去到廚房半飽一頓,吃沒有多少肉的排骨,被二哥看到了也被批評“像沒見過吃的一樣,居然用爪子拿著……真是沒教養!”。
圓桌,意味著團圓,大家緊挨著彼此,促進親人之間的感情,但那張桌子在銘安心里,就好像透過柴房破碎的窗子看向外面的月亮一樣,總是殘缺的。
好在沈伯雖然不能經常過來,但他偶爾還是會悄悄地前來探望銘安。每一次到來時,沈伯的手中都會攥著一些小孩子愛吃的糖果。
沈伯輕輕地剝開一顆糖果的糖紙,然後將其遞到了銘安那小小的爪子中。銘安接過糖果,放入口中品嘗。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很甜,比隻果都甜!”
過了一會兒,銘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抬起頭用那雙清澈的眼楮望著沈伯,有些疑惑又好像知道答案一樣問道︰“沈伯,父親和爹爹是不是不讓你們和我接觸啊?”這句問話猶如一把利劍,直直地刺進了沈伯的心窩,讓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面對孩子那天真無邪卻充滿殺傷力的話語,沈伯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些什麼,可最終只是發出了一聲輕嘆︰“小少爺……”隨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了喉嚨口,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而銘安並沒有因為沈伯的沉默而停止傾訴,他繼續說道︰“我這里平時都沒有人來陪我玩,只有您會時不時地來看我。就連府里的那些下人們也都不願意跟我講話。不過沒關系啦,我最近自己學會了做針線活,每次看到他們在干活的時候,我就站在一邊,他們不和我說話,我也就一直看著,慢慢地也就摸索出一些門道來了。”說到這兒,銘安像是獻寶一般從身後拿出了一個模樣略顯怪異的小熊玩偶,那小熊的針腳歪歪斜斜的,顯然做工十分粗糙。
銘安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沈伯說︰“這個小熊是照著您的樣子縫的,對不起哦……我縫的有點丑丑的。”不過銘安的眼楮里是亮晶晶的,像是秋季里一覽無余的星空,蕭瑟又閃亮。
沈伯輕輕地摩挲著手中的玩偶,那玩偶被他粗糙的手掌摩挲得微微發熱。他緩緩抬起頭,凝視著眼前一臉迷茫的小少爺,輕聲說道︰“小少爺啊,人們常常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氣,才能夠真正地意識到自己其實過得並不開心。您並不比你的兄長們差,這世間之人,各自都有著屬于自己獨特的道路要走,也各自承受著不同的苦楚和磨難。您能在這樣崎嶇不平的人生旅途之中找到自我平衡、與自己和解,已然是非常出色的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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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安眨巴著那雙小鹿般純真的眼楮,似懂非懂地望著沈伯,眼眸深處籠罩著一層煙雨朦朧的水霧,讓人不禁心生憐愛之情。沈伯見狀,心疼地伸出雙臂,輕輕地將銘安擁入懷中,並溫柔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繼續安慰道︰“我的小少爺......你要照顧好自己,即使沒有人愛你。遺憾,組成了大部分人生。”
那天後,沈伯會在來看望銘安的時候帶上一些書籍,還會給銘安帶上一些熱氣騰騰的飯菜,時間走的很快像從不停止的風,在你不曾留意的時候,就悄悄長大了。
在那漫天飛雪之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銘安倚靠在門邊,目光望著遠方那個逐漸模糊的背影,這一次,他顫抖著伸出右手,向著那背影拼命抓去,口中喃喃自語︰“沈伯……別走……”
此時,梁緣正坐在床邊,握著銘安的手已經進入了淺睡眠。突然間,他感覺到掌心中銘安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這細微的動作如同一道閃電劃過他的心間,讓他瞬間從恍惚中驚醒過來。
梁緣猛地抬起頭,只見銘安緊閉的雙眼已滿含淚水,淚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他連忙拿起放在一旁干淨的手巾,輕柔地擦拭著銘安臉上的淚痕。
隨著淚水被一點點拭去,梁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顆一直懸著的心終于稍稍落定。他知道,銘安已經挺過了最艱難的時刻,正在慢慢恢復過來。而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陪伴在他身旁,等著銘安的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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