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災屏障徹底消散的瞬間，籠罩 24 區的最後一層光暈也隨之褪去。
數百米高的水牆在空中崩解，化作億萬水珠墜落，砸在廢墟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像一場遲來的雨。
柳芷澄推著石化的麗貝卡，深一腳淺一腳地從沙灘淺海區挪出來。
麗貝卡的石身沾著濕滑的海藻，每走一步都沉甸甸的，累得她額頭滲滿細汗，氣喘吁吁地抬頭時，正看見柳芷晴站在離海浪半步遠的地方。
眼前是 24 區真實的模樣︰傾斜的高樓像被啃過的餅干，鋼筋從混凝土里戳出來，掛著濕漉漉的海帶；
街道被海水泡得發脹，破碎的車輛半陷在淤泥里，車窗上蒙著層綠藻；
遠處的房屋塌了大半，露出的木梁上還纏著水草 —— 每一處破損，都在訴說這場天災留下的傷痕。
“柳芷晴！”
柳芷澄把麗貝卡的石身靠在一塊礁石上，抹了把臉追上去，
“你還沒說呢，為什麼用這個名字待在柳家？”
柳芷晴沒回頭，只是望著不斷拍打海岸的潮水。
浪尖卷著白沫，一遍遍沖上沙灘，又退去，帶走細碎的沙礫，像在重現她反反復復的人生。
她的眼神有些空，仿佛魂魄飄回了很久之前。
柳芷澄走到她身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把問題重復了一遍。
“告訴你也無妨。”
柳芷晴終于收回目光，聲音淡得像海風，
“我是柳家的創始人。你們最早的那位家主，是我一手扶起來的。”
“什、什麼？！”
柳芷澄的眼楮瞬間瞪圓了。
她踉蹌著後退半步，又猛地湊上來，圍著柳芷晴轉了兩圈，像在打量什麼稀世珍寶，
“最早的家主…… 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啊！我只在族譜的泛黃紙頁上見過名字，連畫像都沒有……”
說著，她突然想起什麼，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為柳芷晴按揉肩膀的穴位 —— 那里有靈能鎖勒出的紅痕，還有之前戰斗留下的傷口。
指尖的力道不輕不重，帶著點笨拙的關切。
柳芷晴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一愣，肩頭的酸痛被揉得舒緩了些，心里莫名一軟，輕咳一聲，繼續說道︰
“那是很久之前了。我和他從極寒之地一路南遷，走了整整三年，才找到這片由五十個城區組成的避難所。”
她的語速慢了下來，帶著點回憶的悠遠。
或許是太久沒與人說過這些，或許是柳芷澄亮晶晶的眼神太過專注，她講得格外細致︰極寒之地的暴風雪如何割人臉，南遷路上遇到的異靈，找到避難所時城牆上飄揚的旗幟…… 連當時路邊野花開了幾種顏色，都記得清清楚楚。
柳芷澄听得入了迷，連忙從旁邊拖來塊還算平整的木板讓她坐下，又折了片寬大的椰子樹葉，撐在她頭頂遮陽。
陽光透過葉隙灑下來，在柳芷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一個講得漸漸投入，偶爾會因某個細節停頓，眼里閃過懷念的光；
一個听得全神貫注，時不時 “哇” 一聲，或者追問 “後來呢”。
潮水退了又漲，遠處的廢墟在夕陽下染上暖紅，不知不覺間，夜色已漫過沙灘，將兩人的身影與 24 區的殘垣，一起裹進了溫柔的黑暗里。
“前輩，那您的真名呢？”
柳芷澄蹲在沙灘上，指尖無意識地劃著濕沙，眼里滿是好奇。
柳芷晴望著夜色里翻涌的潮頭，浪尖泛著月光的銀輝，聲音輕得像被風卷走︰
“早忘了。”
她頓了頓，指尖在靈能鎖上輕輕敲了敲，
“是百面魔君打開了時間膠囊，把我從舊時光里拽出來的 —— 偏偏是這副少女模樣。”
海風突然帶著點涼意，柳芷晴忽然側頭，看向遠處的虛空︰
“說起來，柳芷澄，他們倆…… 是不是去得有點久了？”
“放心啦。”
柳芷澄仰頭笑了笑，純玉扳指在月光下泛著暖光，
“雲冥很厲害的，當年張家仗勢欺人，把我們柳家逼到絕境，都是他出手擺平的。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
話音剛落，平靜的沙灘上空突然撕開一道裂縫，暗紫色的光映亮了半邊夜空。
兩道身影從裂縫中探出，雲冥抱著卡希維娜，黑霧在腳下輕輕托著，緩緩落地。
“雲冥！這里！”
柳芷澄立刻揮手，聲音里帶著雀躍。
卡希維娜倚在雲冥懷里，藍綠色的戒指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她的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衣領，金發蹭過他的下頜，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呵氣如蘭︰
“腿軟，走不動。你得背我回去。”
溫熱的氣息掃過耳廓，雲冥的耳根瞬間泛紅，他輕咳一聲，突然松開手，將她往上拋了拋。
卡希維娜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穩穩落回他懷里時，嗔怪地瞪他︰
“哪有你這樣的……”
雲冥剛勾唇想笑，脖子突然一癢 —— 卡希維娜湊過來，在他頸側輕輕咬了口，留下個淡淡的紅痕。
“喂！你們倆……”
柳芷澄剛跑過來，就撞見這一幕。
卡希維娜的作戰服領口有些凌亂，金發遮不住鎖骨處的薄紅，兩人貼得那樣近，連呼吸都纏在一起。
她嚇得手忙腳亂，雙手捂住眼楮，卻又忍不住從指縫里偷瞄，臉頰紅得像被火燒︰
“我、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
說著，她慌里慌張地跑到柳芷晴身後，半個身子躲在陰影里，只露出點發梢，聲音悶悶的︰
“前輩，他們、他們也太不知廉恥了……”
柳芷晴望著那對旁若無人的身影，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她抬手拍了拍柳芷澄的後背，聲音里帶著點無奈的縱容︰
“年輕人的事，別管。”
海風卷著潮水的氣息，夜色溫柔地裹住沙灘上的人影。
雲冥抱著卡希維娜往這邊走，頸側的紅痕在月光下格外顯眼，卡希維娜趴在他肩頭，偷偷朝柳芷澄的方向做了個鬼臉，眼底閃著狡黠的光。
雲冥將卡希維娜穩穩放在沙灘上，轉身跟著柳芷澄走向礁石旁。
石化的麗貝卡仍保持著那副姿態，石膚上沾著的海藻與沙礫，在月光下泛著潮濕的光。
“異界祭壇的殘片里，還留著海嘯天災的靈能。”
雲冥抬手，黑霧在掌心凝成柔和的光團，輕輕覆在麗貝卡的頭頂，
“應該能解開石化。”
光團順著石膚流淌，所過之處，灰白色的石化層像冰雪消融，露出底下蒼白卻溫熱的皮膚。
不過片刻，最後一塊石屑從麗貝卡的指尖脫落，她悶哼一聲，軟軟地向前倒去。
“小心！”
柳芷澄連忙扶住她，掏出帕子仔細擦拭她發間的海藻，指尖踫到麗貝卡冰涼的臉頰時，松了口氣，
“沒事了……”
卡希維娜走到雲冥身邊，望著遠處的 24 區廢墟。
傾斜的高樓骨架在夜色里像沉默的巨人，街道上的積水映著月光，碎成一片銀鱗 —— 和記憶里繁華的 29 區廢墟，竟有幾分相似的荒蕪。
她輕輕嘆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藍綠色的戒指。
目光掃過海邊時，忽然頓住。
一截斷牆上，殘破的招牌還掛著半幅廣告畫︰褪色的海浪圖案旁，
“24 區海邊度假村，歡騰盛夏！” 的字樣雖被海藻遮了大半，卻仍能看清那雀躍的字體。
卡希維娜的眼楮亮了亮，忽然轉身，對著眾人拍了拍手，語氣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
“喂，不如我們辦個海邊派對吧？把大家都叫來！”
她的金發在月光下晃出狡黠的弧度，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 表面是提議慶祝劫後余生，心里卻打著另一個主意︰
玄霜、清瀾她們若是來了，正好讓她們看看，誰才是離雲冥最近的人。
雲冥看著她發亮的眼楮，無奈地笑了笑，沒戳破她眼底那點小小的競爭心。
柳芷澄抱著剛緩過勁的麗貝卡，連忙點頭︰
“好啊好啊！我可以幫忙找海鮮！”
柳芷晴靠在礁石上，望著那半幅招牌，黑色長發被海風拂起，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暖意。
廢墟之上，一場突如其來的派對提議，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 24 區沉寂的夜色里，漾開了一圈溫柔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