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卓英端坐在雕花檀木椅上，望著筆挺立于階下的楊峰，眼中笑意漸濃︰\"這少將餃你戴了多年，也該往上挪一挪了。我已向國防部呈遞請功文書，不出意外，你肩上就要多添顆星。\"
楊峰抬手行軍禮，笑容謙遜︰\"承蒙長官提攜，卑職定當不負厚望。\"他心底卻暗自思忖，這看似提拔的美意，恐怕也是羅卓英拿捏人心的手段。
\"對新職務可還滿意？\"羅卓英摩挲著翡翠扳指，目光似笑非笑。楊峰喉頭微動，面上卻毫無異色︰\"全賴長官栽培，卑職定當鞠躬盡瘁，為長官分憂！\"
\"好！\"羅卓英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鬢角銀絲在陽光下閃爍，\"不到而立之年便有這般能耐，黨國未來還要靠你們年輕人。\"他踱步至地圖前，指尖重重按在東江流域︰\"先在廣州休整兩日再赴任。轄區內兩支保安團尚可一用，但那邊局勢復雜——雖說國共還維持著體面，實則暗潮洶涌。我調你來，就是要把部隊練成鐵拳頭，關鍵時刻能頂上！\"
楊峰脊背繃得筆直，朗聲道︰\"卑職明白！\"
\"還有。\"羅卓英突然轉身，目光灼灼，\"你在經濟上的本事有目共睹，莫要只盯著軍事。民生凋敝，百姓怨聲載道，這治理地方，歸根結底要讓百姓吃飽飯。\"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楊峰，\"這也是我點名調你過來的緣由。\"
\"是！\"楊峰腳跟並攏，軍靴踫撞出清脆聲響，\"定不辜負長官期許！\"
楊峰行禮告辭，踏出省底大門時，暮色已給騎樓鍍上金邊。還未及回臨時營地，趙副秘書長的請柬便遞到手中，措辭熱絡得仿佛早有安排。
華燈初上，宴會廳里紅木桌椅映著琉璃燈彩。趙副秘書長整了整西裝，笑迎楊峰一行，目光突然被人群中一抹高大身影吸引——涂紅霞足有一米八的壯碩身形，小麥色面龐稜角分明，一身嶄新軍裝更襯得英姿颯爽。“這位是？”他挑眉望向楊峰，語氣里帶著幾分詫異。
“趙兄，這是我的得力勇將涂紅霞。”楊峰伸手示意，“她扔手榴彈能擲出百米開外，殺敵更是不含糊，單是親手砍殺的鬼子就有三四十人！”趙副秘書長聞言瞳孔驟縮，連退半步又上下打量眼前女子，隨後舉起酒杯連飲三杯，不住贊嘆︰“巾幗不讓須眉！真乃神人也！”他舉杯相邀，卻被涂紅霞甕聲回絕︰“我不喝酒，也不愛喝。”
空氣瞬間凝滯。楊峰正要開口圓場，趙副秘書長卻率先大笑解圍︰“好！好！戰場上見真章的人，就該這般直爽！”他眼角余光掃過楊峰身後警衛們大快朵頤的模樣，有人捧起海碗大口灌湯，有人撕下雞腿大嚼，雖透著股未經雕琢的粗糲，倒也顯出幾分戰場上磨礪出的豪邁。但見楊峰禮數周全，想起日後還要仰仗對方關照生意，他反倒更殷勤地招呼廚房添菜加酒。
散席時，趙副秘書長將描金檀木匣塞進涂紅霞懷里，壓低聲音︰“楊兄新官上任，兄弟略備薄禮。我家船隊日後要過寶安地界......”楊峰心領神會，抬手行禮︰“趙兄放心，自當全力照應。”
回營地的車上，涂紅霞撇著嘴壓低聲音︰“長官，那姓趙的老頭看著就不像好人，賊眉鼠眼的！”楊峰猛地瞪她一眼︰“別胡說！人家今晚給你添了兩次佛跳牆，這場宴席沒個兩三百大洋根本下不來！”
“啥？一頓飯吃這麼多錢？”涂紅霞驚得吐了吐舌頭。後座的鐵柱拍著圓滾滾的肚皮樂開了︰“人家請客，咱不得敞開了吃？不像某些人，光顧著說話，肉都沒夾幾筷子！”他轉頭看向楊峰，“少爺，前邊有夜宵攤，要不要來點兒？”楊峰疲憊地擺擺手，車廂里爆發出一陣憋不住的哄笑。
臨時營地門口，楊小虎帶著幾個衛兵正踮腳張望。見車燈掃過，眾人立刻小跑著迎上來。楊峰皺眉打量這群精神抖擻的少年︰“怎麼還不睡？”“您不回來，我們哪能睡得著！”楊小虎撓著頭嘿嘿笑，“晚飯管夠，營地的兄弟們待我們可好了！”
走進軍官宿舍，楊峰剛要解軍裝，就見涂紅霞又習慣性地往門口一站。“去隔壁睡！”他無奈地把人往外推，“這兒不是前線，天氣又熱，趕緊去洗個澡。會用洋式淋浴吧？”“早學會了！”涂紅霞嘟囔著退出去，臨走還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安全後才回房。
翌日清晨，楊峰身著筆挺將官服踏入廣州警備司令部。與同僚們寒暄握手、互致問候後，直到第三日晨光微露，他才率領衛隊浩浩蕩蕩奔赴寶安縣。車隊沿著蜿蜒的公路疾馳，遠處維多利亞港的輪廓隱約可見，一江之隔的香港雖已褪去殖民初期的荒涼，卻仍難掩對岸寶安縣的貧瘠。
縣城南門早擠滿翹首以盼的人群。當黑色轎車碾過碎石路，十余輛軍卡魚貫而入時，寶安縣縣長趙金城猛地挺直腰板，扯著嗓子喊道︰“楊司令到！列隊歡迎！”
車門開啟，楊峰踏著 亮的皮靴下車，身後衛隊如鐵塔般轟然落地。眾人目光瞬間被隊伍中一抹壯碩身影吸引——涂紅霞立在楊峰側後方，一米八的身高裹著嶄新軍裝，小麥色面龐冷硬如鐵，腰間別著的幾枚手榴彈在陽光下泛著寒芒。
“楊司令大駕光臨，卑職趙金城有失遠迎！”趙金城滿臉堆笑，哈腰伸手引路。不等楊峰回應，周遭鄉紳已如潮水般涌來，綢緞馬褂與粗布長衫擠作一團，“久仰楊將軍威名”“勞苦功高”的恭維聲此起彼伏。
縣署大堂內，檀木八仙桌擺著剛沏的新茶。趙金城恭敬地推過茶盞︰“司令放心，日偽時期東洋商人建的別院已收拾妥當，佔地五畝有余，亭台樓閣一應俱全。”他偷瞄著楊峰身後荷槍實彈的衛隊，賠笑道，“待司令稍作歇息，卑職即刻領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