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兒，陳文武高興的問道“所以書記，您是同意了對嗎？”
王春發端起搪瓷缸輕抿了口濃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眼角的皺紋。
茶水入口，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王春發將杯子重重擱在褪色的木紋桌上，
面無表情的說道︰“放手去干，有難處隨時來找我。”
陳文武頓時面露喜色，王春發這話很明白了，他不但同意了鄭江南的計劃，而且還很支持！
因為他說了，如果有事了他還願意出來一起扛！
陳文武之前沒發現，這個老成穩重的書記，還挺給力的！
陳文武伸出右手食指，比了比天花板“書記，要不要和縣里匯報一下？”
王春發搖了搖頭“理論上這麼嚴重的事兒是需要匯報的，可我擔心溝通以後，縣里不會同意的，
所以咱們先把改過的合同讓它們簽了，等事後再和上面匯報！”
陳文武沉默了片刻“書記，听你的，如果到時候上面問責下來，我和您一起扛。”
王春發笑著擺了擺手“上面問責？問責什麼，我們不是為了自己謀私利，是為了紅旗公社幾萬人民負責。
再說了，上面真的要問責說我們自作主張，到時候我站出來就行了。”
“書記，這個事是我挑頭的，怎麼能有事讓您一個人扛呢？”
陳文武搖搖頭，不贊同的說道。
隨即又補充道“要問責，也該由我來負責！”
“糊涂！”王春發輕輕的呵斥了一聲，隨即語重心長的說道“文武，
我都一把老骨頭了，大不了就是提前退休嘛，正好享福去了，
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不要留下什麼污點……”
陳文武十分動容的說道“書記……”
王春發接著說道“再說最上面不是也說了嘛，改革開放沒有樣本，
咱們本就是摸著石頭過河，允許一定程度的犯錯誤，事情不會那麼糟的。”
陳文武苦笑道“錯是沒錯，可雖然最上面是說允許我們出現一定的錯誤，
但是，這畢竟涉及到淡水商人，我擔心被有心人……”
“被有心人什麼？”
王春發反問道“說我們不顧及政府形象，破壞招商引資的大政策？”
陳文武沉默的點了點頭。
王春發看著窗外的大雨，悠悠說道“文武，你記得做任何事，本身就是兩面性的，
雖然嚴格來說，我們這樣的行為確實有損政府的形象，可也得分情況對不對？
如果對方是正兒八經來咱們紅旗公社投資的淡水同胞，那我們自然是舉手歡迎，
可他們的背後是什麼？是小日子！那小日子能是好人嗎？它們是敵人！
有句話說得好啊，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那我們只能舉起獵槍了！”
听著王春發的話，陳文武心潮澎湃！
他認真的想了片刻，最終點點頭說道“書記，人家都說我們這樣的年輕干部，是改革進取派，可這和您一比，我真的太保守了！”
王春發笑了笑“文武，這並不是壞事，還是那句話，你的路還很長，凡事多考慮一點、盡量謹慎一些，總不是壞事……”
可能是話題聊開了，王春發和陳文武說了很多為官的心得，可以稱得上諄諄教誨，陳文武不時的點頭。
半晌，陳文武認真的朝著王春發鞠了個躬“老書記，感謝您對我的照拂和指導，文武終身銘記！”
被陳文武這麼誠摯的鞠了個躬，王春發老臉一紅，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于是假裝呵斥道“你小子少和我矯情，趕緊回去休息，
明天早上你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我約那群淡水商人，下午來簽合同！”
陳文武點點頭，又和王春發就著計劃推演了幾遍，確認萬無一失以後，回到了自己家。
劉振邦早就已經回來了。
並且表示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合同原本放回了原處，估計那群淡水商人，都不知道合同被人拿走過。
而听完陳文武轉述的王春發的話，鄭江南和劉振邦肅然起敬！
能遇到這樣舍己為人的老書記，是陳文武的福氣，是紅旗公社數萬父老鄉親的福氣！
而且這個王春發書記的行事風格，讓鄭江南想起後世一個網友說的話
在華夏，面對小日子有兩個主流派別！
一個是保守派，另一個是激進派。
保守派往往認為激進派太過保守……
很顯然，王春發這樣的老干部，明顯就屬于保守派。
“文武，王書記說的沒錯，想做事肯定有風險，有時候做事情如果都完全依法依規的來干，確實有很大難度，得變通。”
陳文武點了點頭“是啊，只是這樣一來，沒事的話還好，萬一有點啥事，王書記就得頂雷了。”
鄭江南和劉振邦沉默了下來。
是啊，王春發書記說的簡單，可真的萬一上面要問責起來，他能承受得起嗎？
輕則破壞招商引資的環境，重則是王春發不講組織、不講紀律，
這個黑鍋，不是那麼容易背的。
這也是這個時代體制內的真實寫照，很多人其實是想做事、肯做事，
只是可惜，很多時候面對明顯需要做的事，他們卻不能去做。
是這群當官的，不夠聰明嗎？
錯！
是因為做得多錯的多，漸漸的，無為和中庸之道這股風氣，就彌漫在整個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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