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一頂軟轎出現在養心殿門口。
看到軟轎旁的菊青，甦培盛趕緊小步跑過去，撩開轎簾，伸出胳膊，姿態恭謹。
“有勞甦總管。”
安陵容將手輕輕搭在甦培盛伸出的胳膊上，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甦培盛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眼。這位曾經的文妃娘娘，如今雖被貶為答應，氣度卻絲毫不減。
“御膳房總管和內務府總管剛走，皇上這會正心煩著呢，小主來的正是時候！”甦培盛壓低聲音提醒道，眼楮卻看向別處，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多謝甦總管，這份人情我銘記于心。”
“小主客氣，為小主效力，是奴才的榮幸。”
“那就有勞甦總管幫我通報一聲。”
“是，小主稍等片刻。”
甦培盛進入殿里，雍正胳膊肘撐在桌案上，兩手抱臉，全身上下寫滿了一個字︰煩。
“皇上，安答應求見。”
雍正挪開手，露出有些迷茫的眼神︰“安答應？”
自己後宮里有這麼一號人嗎？
“就是……文妃娘娘，您下旨將她貶成答應了！”
雍正︰……
“讓她進來！”
安陵容輕移蓮步進入殿內，裙裾拂過金磚地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她行至御案前三步之遙，雙手提起衣擺，盈盈下拜︰“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雍正直了直身子︰“起來吧。”
安陵容緩緩起身，卻不急著開口，只是安靜地站著。
見她不說話，雍正抬起頭。
殿內鎏金香爐燃著龍涎香，升起裊裊青煙，在她素淨的面容前縈繞。
她今日穿了一襲藕荷色繡白玉蘭的旗裝，發間只簪了一支翠玉簪子，素淨得幾乎不像個妃嬪。
不過這身裝扮非但沒有顯得寒酸，反而為她增添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的氣質。
“你來有事？”
安陵容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皇上，臣妾已經查出皇後娘娘被刺殺的真相了。”
雍正瞬間打起了精神，手指在案幾上輕叩兩下。
甦培盛會意，立刻上前接過書信打開，呈到雍正眼前。
“是順妃？”雍正看完信，聲音陡然沉了下來。
安陵容神色平靜如深潭︰“是。烏拉那拉氏的族人找到了順妃父親的貪腐證據，皇後以此要挾順妃助她解除禁足。”
她從袖中又取出一張灑金箋，是皇後專用的信紙。
“這是皇後娘娘親筆所書的要挾信，請皇上過目。”
甦培盛再次接過，安陵容繼續道︰“順妃不願受制于人，前往景仁宮求情未果，爭執間失手殺害皇後娘娘。事後又偽造皇後娘娘手諭，引誘皇貴妃去景仁宮，意圖嫁禍。”
雍正眉頭越皺越緊︰“那帶血的鳳紋足跡又作何解釋？”
“是她自制的鳳紋鞋印。”安陵容不疾不徐，"順妃擅女紅，對後宮的服飾紋樣極為熟悉。"
雍正突然冷笑一聲︰“你的意思是，一個剛小產體虛的妃嬪，能一時激憤殺了皇後，還能在不驚動滿宮奴才的情況下，全身而退，事後還能冷靜布局嫁禍皇貴妃？”
“皇上聰慧！”
雍正再也忍不住臉上的怒色，猛地拍案而起，“你當朕是傻子嗎？”
“臣妾不敢！”安陵容立刻跪下，額頭觸地，但聲音卻異常平穩。
雍正盯著她伏地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你不敢？假證據都擺到朕面前了還說不敢！朕知道你一向膽大妄為，卻不想連這等大事都敢欺君罔上！”
殿內空氣仿佛凝固，甦培盛屏息退至角落，安小主平日里看著像是個聰明人，怎麼會想出這麼一個漏洞百出的計策。
但安陵容的表現令他意外。
安陵容緩緩直起身，眼中竟無半分懼色︰“臣妾愚鈍，斗膽請教皇上一事。”
“你說！”
“皇上是想要真相嗎？”
“自然！”雍正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她話中有話，眼中怒火更盛，“你這是什麼意思！”
安陵容微微抬起下巴，直視天顏，一字一頓︰“皇上若想要真相，當初就不該將景仁宮的宮人盡數杖斃。若皇上不求真相，那臣妾手中證據是真是假，又有什麼要緊？”
“放肆！”雍正霍然起身，龍袍袖擺帶翻了案上茶盞，瓷片碎裂聲在殿內格外刺耳。
安陵容再次叩首︰“臣妾不敢放肆。臣妾一片赤誠，只想為皇上分憂解難。”
“你所謂的分憂解難，就是用一個無辜之人作替罪羊，好把皇貴妃摘出來？”雍正的聲音陡然拔高，手指緊緊攥住龍椅扶手，指節發白，“順妃好歹是正三品嬪妃，你就不怕朕親自提審她？”
安陵容不退反進，向前半步︰“皇上即便親自審問，她也只會是這個說法。”
“你——”雍正突然意識到什麼，眸中射出精光，“你答應了她什麼條件？”
安陵容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臣妾答應她，會救出穆家唯一的血脈。”
“放肆！”雍正一把掃落案上奏折，雪片般的紙張紛紛揚揚落下，“朝廷要犯的處置，豈容你一個後宮婦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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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看見雍正的眼楮四處搜尋，目光在硯台、鎮紙、筆洗上逡巡。她太熟悉這個表情了——這是尋找趁手的物件砸她呢！
她一邊警惕的看著他的動作一邊說道︰“皇上，您先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雍正是想拿東西砸她，可是茶杯已經碎了，用其他東西砸，他怕把安陵容砸死。
他一時找不到順手的東西，又見安陵容警惕的看著他，怒極反笑︰“你真是膽大包天，這種事你都敢隨便許諾，你以為你是誰啊，朕親自下旨處置的朝廷欽犯，你怎麼救他，你憑什麼救他？你救他就算了，還在朕跟前說，你到底有沒有把朕放在眼里？”
“皇上，臣妾不想欺騙您。穆家罪有應得，可稚子無辜，臣妾求您高抬貴手。”
雍正眼神冰冷︰“朕嚴懲貪腐，就是為了給朝中所有大臣一個警告，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敢貪污受賄，朕絕不輕饒，就算是稚子，也不例外，如此才能得到殺一儆百的效果。
更何況，他並不無辜，他吃的、用的、玩的，都是民脂民膏，他既然享受了穆家帶來的榮華富貴，也該承受這些東西的代價。”
這是第一次，安陵容在雍正面前無話可說。
“怎麼？無話可說了？”雍正斜睨著她，“你那些小聰明呢？那些巧舌如簧的辯解呢？”
殿里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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