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坐在高高的皇位之上，看著滿殿的男女臣工，看著那個出列問詢她的三朝老臣，心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
“愛卿且免禮，孤此次臨朝，實則有一件事欲要告知眾位愛卿。”
老皇帝指著站在一側的國師，說道︰“前些時日，孤險些身死，幸得國師相救，才苟延殘喘至今。
孤冊立國師，也實在存有私心。
誰又不恐懼死亡呢？
可國師前日同孤講，說孤服用的延壽丹丸，乃是無數無辜男女的命煉就的。”
說到此處時，大殿之內一片嘩然，眾人盯著國師的神色從之前的嘲諷一瞬間變成了憤怒。
老皇帝看著其他人準備說話，伸手壓了壓，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想來萬物有壽，此乃不變真理，是孤強求了。
可這煉丹之法，難道不是妖術嗎？
用這妖術之人，難道不是妖邪嗎？”
老皇帝此言一出，群臣都沒了怒氣，此刻君臣一心，一瞬間眾人都將矛頭對準了殿上國師。
“國師實乃妖邪，來人，還不快將其拿下！”
一旁的儲君一聲令下，候在殿外的羽林衛一擁而入。
儲君擁著老皇帝連帶著群臣通通退到了後殿，大殿門戶一瞬間緊閉。
羽林衛們手持弓弩將殿上國師重重圍住，逼著她束手就擒。
站在人群中間的國師卻沒有一絲慌亂，從始至終，她都鎮定的出奇。
只見她美艷的雙眸氤氳起黑色的霧氣，雙眼漸漸變得漆黑，瞳仁佔滿了眼眶，端的可怖。
國師看著圍了她一圈的普通凡人，嘴角微微勾起，眼楮里閃過一絲狠戾，就在她準備出手攻擊的時候，殿外突然響起了誦經聲。
眾人紛紛愣住了，國師身上的殺氣散發無影無蹤，她的眼楮開始變得正常，她雙手摸著自己的頭臉，一念之間就褪下了身上的僧袍，復又換上了淡雅的襦裙。
她摸了摸臉頰，迅速調整了神色，欲要走向殿外，可前路卻被侍衛擋住了。
“讓開！”國師輕蔑出聲。
“不想死的話，勸你們識相一點。”眾人聞言，看向國師身後，像是得到了誰的指示，他們讓出了一個口子，放了國師出了大殿。
大殿外面的廣場中央，只見一僧人坐在那里。
只見換了行頭的國師匆匆走出大殿，可看到了廣場上的僧人之後，卻有些躊躇不前。
“長老……”
國師瞬間紅了雙眼，只見她粉腮垂淚，只見她杏眼含悲。
“施主，你這又是何苦。”那僧人站起了身，對著眼前國師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國師聞言匆忙間跑向了那僧人，跪倒在他腳下，唬得對方連忙彎腰去攙扶。
“是我對不住您，才累的您受這輪回之苦；是我對不住您，才累的您在那南瞻部洲苦挨時日。”
眼前僧人正是玄奘法師，旃檀佛老，眼前國師，確是靈山鼠精，地涌夫人。
“我曾說過，眾生本就平等，你不必跪我。萬般緣法，全系貧僧自願，與施主何干？”
錦毛鼠跪在地上，抱著玄奘法師的雙腿，任由對方如何勸解，仍舊不松手。
直到玄奘法師說他腿腳有些麻了，對方才緩緩松開。
“長老，您記起來了嗎？”
錦毛鼠殷切的望著唐玄奘，以為他記得了以往他們的舊事。
“記得又如何，忘記又如何？前塵往事，不過過眼雲煙，施主又何必念念不忘？”
錦毛鼠听著玄奘法師口中雲淡風輕的說辭，心里五味雜陳。
他們之間，是這麼容易就能淡忘的嗎？
她記了幾百年，日日都將他放在心上，昔年他為她講經，贈她香油，保她性命，樁樁件件，她日日都放在心上。
她被佛老挾持，被佛老要求做了一件又一件事情，難道全是不值得嗎？
“長老，您還記得那年，那廟，那夜，我們一起……”
錦毛鼠痴痴的望著唐僧，說著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秘辛。
果然，唐僧聞言，羞紅了頭臉。
“施主！發生過的事情且讓它過去吧！或許我曾幫過你，原也是我對不住你。前路漫漫，何必糾結前塵往事呢？”
何必糾結，前塵往事？
錦毛鼠想到舊時節戰場上死去的無數亡魂，想到戰亂時流離失所的老弱病殘。
那時她猩紅了雙眼，滿心想的全是要和金蟬長老重逢。
佛老和她說，只有听他的話，他們才會有來日。
她那時殺紅了雙眼，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生靈的鮮血。
佛老說她適合這種修行，他說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
只有如此，她才能快速修行。
她滿足了他的要求，他收了她，她終于有機會和他在凡間相見了。
錦毛鼠望著眼前玄奘法師的臉，眼里有了幾分迷茫，她堅持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嗎？
或許是錦毛鼠的神色太過傷情，或許是玄奘法師慈悲為懷。
當他看著眼前女子淚流滿面，他似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了，緩緩俯下了身子，撩起他純白的袍袖，輕輕為她拭淚。
可當錦毛鼠的淚水滴到他手上之時，他仿佛被這淚水灼傷了一般，匆忙的後退，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錦毛鼠此時無措極了，為何眼前人說著絕情的話，卻又做著深情的行為？
為什麼呢？
江流兒此時也不清楚，為什麼方才看著她哭，他會心如刀絞，為什麼自己會情不自禁的被她牽起情緒。
錦毛鼠淚眼婆娑，看著對面有些狼狽的玄奘法師。
還是江流兒收住了心神，只見他收斂了神色，起身走到錦毛鼠身旁，向她伸出了手掌。
“女施主，貧僧扶你起身。”
錦毛鼠看著他關切的神色，听著柔和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對方的手心。
“女施主，你為何要來這寶象國？”
唐僧不忘正事，適時的提出了心里的疑問。
“我受佛老指示，來此地，接近寶象國王，意圖禍亂朝綱。
本已經進行了一半，誰知道這老皇帝防備心重的很，被她識破了。”
錦毛鼠但是也誠實，有話是真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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