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復雜的生命。
因為思維是復雜的,所以人也應當如此。
萬事萬物的發展,往往不能完全如意,正是因為人的復雜性。
正如同要求人永遠理性——是不合理的。
就算是機器、不,即使是機器,在被賦予了深厚的思維後,也會產生‘多余’的情感。
凱爾希對這一點有著深深的感悟。
她漫步在黑暗的甬道中,回顧起了往事、思索起了未來,就像重新走過自己漫長的歲月的每一天。
她曾走過、見證過這片大地的無數時光,總伴隨著無數的疲憊與迷茫,咀嚼著屬于長生者的孤獨。
她經歷過兩次死亡,轉移過兩次記憶,如今是最短的一次。
相較于曾經的兩次漫長生命,這一次的她所經歷不過百歲開頭,可從心中涌現的悸動卻難以言表的多。
可這漫長又短暫的故事要從何說起呢?
從預言家和語言學家,聯手創造那個人工生命開始說起?
‘aa10’是預言家和普瑞賽斯,用理性思維賦予的名字,‘凱爾希’則是由博士單獨賦予的名字。
他們之間的關系——該如何形容?
造物主與產物?主人與僕從?伙伴與同僚?
在預言家回到石棺之前,他最終沒有留下任何要求或命令,他只是說“去找到你自己吧,凱爾希。”
所以是凱爾希自己,為自己選擇的命運、抉擇了夙願,將雙聲循環系統帶來的無盡生命,投入到一個幾乎永遠無法完成的願景。
沒有一個人,能夠見證她的漫漫獨行。
也沒有一個詞語,能夠概括她為之付出的努力。
時間的尺度是如此輕浮,新文明中的人類追隨著她,只記得一個‘賢人’,忽視了凱爾希身為人的一面。
直到在第二次死亡後,遇到那位薩卡茲的魔王殿下,一同創立名叫巴別塔的組織。
因為源石和薩卡茲的密切關系,凱爾希和卡茲戴爾注定打下交道,也在那里遇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伙伴。
越是在拯救文明的道路上行走,越能感受到特蕾西婭理想與溫柔的可貴。
也正是因為如此——凱爾希無法不去恨親手喚醒的博士,哪怕博士給予的溫柔同樣珍重。
凱爾希無法平息對博士的恨意。
至親的朋友被博士所殺,而她卻對內情一無所知,茫然無措的接受悲劇。
她也無法向博士追責,無法要求一個無知的人,為曾經的罪過付出代價。
很顯然,‘aa10’是個優秀的執行者,但凱爾希卻不是。
這份劇烈的恨意,在查德希爾的到來後才有所緩解。
在模糊的意識中,凱爾希確實回想起,有某一位看不清臉的存在,曾經將她抱在懷里揉耳朵。
凱爾希方才窺見些許被隱藏的秘密。
根據查德希爾的描述,那位守知者真的很神秘,但也是最感性的那一位,與預言家恰巧相反。
但是,只要擁有共情能力,人就不可能永遠無情地根據理性判斷一切,博士就是最好的例證。
他用理智支撐自己去謀殺了特蕾西婭,但最後又因為決堤的感性失去了記憶,選擇與那自心中愧疚的人同葬。
而守知者又恰恰相反的是,這個同樣萬年漫步于這片大地之上的人,就像是一個出生在卡茲戴爾的孩子一樣。
天真的面對了無數慘劇,用心中的感性支撐自己走過無數歲月。最後卻用理性選擇成為一個惡魔,設計了一場屠戮與一個未來。
性格相反的兩人,也做出了與性格相反的決定。
某種意義上,李沫心其實和特蕾西婭很相似。
對于想要成就一個沒有私心的目的,就要先對這片大地產生私心,博士與查德希爾皆是如此。
但他們真的沒有私心嗎?
也不盡然。
所以說,一個文明的發展是復雜的,文明中的人更是如此。
凱爾希認為會為此猶豫,同樣也是生而為人的證明。
話說回來,查德希爾作為一個代理兄長說,確實相當合格。
對于凱爾希的詢問知無不言,對羅德島的道路盡心盡力。只要有他在場,凱爾希就一定能松一口氣,因為他總有辦法。
干員們都尊重或喜歡著他,而查德希爾也從沒有辜負他們的信任。他百分百的,用心回饋著他們的愛。
但凱爾希並不敢肯定,查德希爾一定就全心全意。
雖然這麼想很離譜,但是凱爾希已經從博士那里吃過虧了。
就像勝率沒有九成九,怎麼敢開團啊?
那萬一、萬分之一、萬萬分之一——兄長是騙我的呢?
那到時候普瑞賽斯出籠了,直接把自己塞進復活賽,整個羅德島無反抗之力,這片大地不炸了嗎?
凱爾希很想完全相信查德希爾,但她必須為羅德島慎重考慮。
她曾經相信過博士,然後博士謀殺了好友、失去了記憶,現在變成了一個搞笑角色。
她曾經相信過特蕾西婭,然後特蕾西婭身死人手,如今不知身在何方或為他人所操戈。
她現在相信著阿米婭,為了羅德島和這個不可奪其志的孩子,凱爾希將與她和博士共勉。
她還想要相信查德希爾,想要更多的同行者與知心者。
那麼查德、兄長,我能夠相信你嗎?
凱爾希指尖觸踫到了口袋中的糖果。
她在黑暗中撥開糖衣,將它塞進口中。
感受著那一絲甜美在舌頭暈開,她忽的眯起眼楮。
很甜。
這是那個總是為了美好願景而奔波著、要不斷接近它實現它,而付出不懈努力的查德希爾給予的——
信任。
于是,徘徊者不再猶豫,走出了陰影覆蓋的走廊,來到了亮著燈光的那一小塊區域。
羅德島干員檔案室,特別區域。
這里儲存著,每一個入職干員的源石技藝的信息,以及一些特殊干員的心理評價表。
由凱爾希親自評判與儲存,鑰匙也僅在她的手中。
作為一個人才濟濟的醫療公司,也有不少特殊的干員或者存在著心理問題——他們既是干員也是‘患者’。
凱爾希蹲下身子,在頭頂燈光的照亮下,尋找著最特別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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