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主拉斐爾來覲見前,勞倫斯躺在自己的房間里小憩。與大多數貴族相比,他能休息的時間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唐納德替他處理了許多文書工作,他本來是沒時間小憩的。哪怕是在自己的房間,勞倫斯也不敢放松警惕,現在內部想弄死他的人可能比外邊多得多。
圍城的時間越久,人心便越發變得不穩定,忠誠也隨之受到考驗——但它往往經不起考驗。勞倫斯的住所在宮殿深處,人流稀少,由領主親衛負責看守。宮殿莊嚴恢弘,那是用歷代富人捐獻的薪金建造的,普通人沒有踏足的資格。如果說勞倫斯把房間選在這只是為了休息,那肯定是謊言。他不光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來思考,也需要避開其他人來研習靈魂法術。
再次潛入虛空界時那里的天空正在燃燒,五顆太陽于晶珠組成的教堂殘骸外環繞。勞倫斯沉默地穿行著這條亡者走廊——一個貧瘠精神力量的庇護所,那油脂組成的靈體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笨拙模仿著人類所理解的行走步驟艱難蠕動。一個不知為何物的玩意總是模仿自己的動作,任誰都覺得這是種忤逆冒犯之舉,但勞倫斯不厭其煩卻又無可奈何。那東西不會消亡,也趕不走,它就是虛空界的一部分,殘缺、愚笨、怪誕,而模仿生者的習慣也許只是它的其中一種本能而已。
來得時間久了,勞倫斯也就習慣了。那東西的跛足好像是天生的,油脂般滑膩的皮膚和爛泥般柔軟的身軀注定了它永遠都無法像個真正的人類一樣把腿彎到足夠的角度正常行走。也因此,勞倫斯被迫忍受著它笨拙得在走廊里拖著只能走半步的腿腳發出的黏膩回響。
“轉換視角,呼…”勞倫斯自語道,他盡量忽略那靈體蠕動時發出的怪異聲響,運轉起魔力。“角度調整完成,檢查魔力儲備。”
“不對。”那靈體突然低聲道︰“重力法則未修正,次要魔力損耗將提升至魔力儲備的百分之十七。”
勞倫斯轉過頭,迫使日益疲憊的雙眼向靈體看去。那東西好像突然活了過來,直起身子,化為一尊高聳偉岸的神祗雕像。它身上的油脂變成了稜角分明的黑石,面龐卻依然模糊,仿佛經千年歲月自然風化,徒留頭上一頂精巧高貴的冠冕。勞倫斯從未見過這種情況,他緊張的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梅菲斯托倒是說過,虛空界的某些靈體具有意識,甚至能像人一樣交流。傳奇法師很隨意地表示不必太過警惕這類智慧靈體,因為它們中最致命的那些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攻擊生者,遇見它們只要馬上返回現世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見勞倫斯非常警惕,手指一直在掌心上摩挲,那靈體便很人性化地嘆了口氣,像是在表明自己並無惡意。
“巴爾的神選者。”它畸形的腳緩慢地蠕動變形,幾秒鐘後,勞倫斯听到了一聲脆響,這是他進入虛空界這麼多次以來頭回听到除自己以外的腳步聲。“你應向我道謝,至少也該問聲好。我乃巴爾的兄弟,掌管一切秘辛學識的奧秘之主。”
“我…我…”勞倫斯的喉嚨顫抖著,吞咽著口水的同時試圖開口說話,“我…我…”
“看來你不是個富有天賦的演講家。”那東西發出了一聲輕笑,整個虛空界都隨之發出一陣低沉轟鳴。
“我…”勞倫斯沙啞的嗓音再次響起,“無意冒犯,我只想來此練習…靈魂法術。”
“神選者,”那東西回道,“編號樣本,一個英勇無畏的靈魂。你為你的使命而來,而我理應給予你一些啟迪。”
勞倫斯感覺身體快被凍僵了,但他的手指還是顫抖不止。他不清楚這個自稱奧秘之主的東西在說什麼使命,但 顯然知道他來自何方。
“大人?”勞倫斯又吞了一次口水,對著裹在陰影下的高聳神像行半跪禮以示敬意。“我不懂…”
“沒關系。畢竟你這麼年輕,” 的語氣流露出一種帶著好奇的溫藹,吐字清晰明亮。“為什麼呼喚你來到這個世界,想必我的信徒早已把理由記錄了無數次,歸類到成百上千本書里了。”
勞倫斯感到某種羞愧亦或是尷尬將他攫住,引得一陣臉紅。
“簡單來說,你要拯救世界。”奧秘之主娓娓道來,“或許這並不容易,因為其他神選者都失敗了。而你,既是最後一位神選者,也是他們中最強大的。你的任務是在我們重返群星前,擊敗一位妄圖竊取神力毀滅世界的暴君。如果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能回到家鄉。”
“我…深感榮幸,大人。”
其他神選者,都失敗了?擊敗一位暴君?是指奧菲莉亞?勞倫斯暗自尋思,一時放下了戒備。
“第一個被召喚的靈魂,在無休無止的寂靜中發狂;第二個被召喚的靈魂——羊膜中的潘多拉,孕育了希望和夢想,最終迷失在腐化的信仰中。第三個被召喚的靈魂,飽受預見未來的折磨,他分不清噩夢與現實,後來墜入無人知曉的混沌。而你,巴爾的神選者,你是第四個,也是最後一個被召喚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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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我要面對什麼?”
奧秘之主沒有回答,盡管 可以說出在世界暗面某一側目睹的恐怖。
“來吧,孩子。靠近點。” 伸出了手,或者說如同手臂的穢物。
勞倫斯遵命上前,這並不容易。僅僅是奧秘之主那詭異的身影就削弱了他的決心。巨大的壓力抵抗著他,他必須奮力克服種種不適才能靠近 。
當勞倫斯邁出第一步時,他听到了奧秘之主遙遠而急促的呼吸聲。透過冰冷的光芒和神意熊熊燃燒的偉大榮耀,他覺得他看見了奧秘之主的臉,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讓他停下了腳步。
勞倫斯永遠不會知道 做了什麼,但他知道這對奧秘之主造成的負荷, 因付出巨大的努力而渾身顫抖。 向他走來,每走一步都好像帶著更大的痛楚,因為 展現了他許多悲慘命運中的每一種可能。一場場殘忍的風暴終局在他面前閃過,每一次以死亡為結局的預言都是一次打擊,讓未來的西境之王在無法抑制的痛苦中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