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眾人早把目光鎖在擂台中央,連珠簾後那些衣著華貴的看客,也紛紛探身朝望台張望。
沒人真的關心這場比試輸贏,所有人都盯著那枚靈蛋,只等看清誰身手最強、能將靈蛋收入囊中,便好在半路截胡搶奪。
原本還算松弛的氣氛,瞬間繃得發緊,連空氣都像凝住了。
楚琰與其琛並肩走到擂台中央。
這閣樓比試過招有規矩,必須點到為止,絕不能傷及性命,誰先被打下擂台,便是輸家。
話音剛落,兩人同時運起靈力,周身氣流驟然涌動。
雖看不清兩人容貌,可那雙眼里的凌厲氣勢卻半點藏不住,剛一交手便殺得難分難解。
表面看是楚琰佔了上風,掌風凌厲步步緊逼,可只有他自己清楚,這已是拼盡全力在應對。
硬拼根本不是其琛的對手,只能靠智取,可想要在男主手里玩“智取”,本就是痴心妄想。
果然,其琛很快識破了楚琰想靠全力一擊逼退自己的心思。
他哪肯認輸,當即催動靈力反擊,掌法愈發迅猛。
不過片刻,勝負便分︰其琛一掌落在楚琰肩頭,楚琰重心不穩,直直摔下擂台,嘴角瞬間溢出血絲。
他剛落地,幾個奴僕便從暗處沖出來,慌慌張張地圍上去︰“少爺!您沒事吧?”
楚琰抬手攔住他們,撐著地面緩緩站起,用袖口擦掉嘴角血跡,朝擂台上的其琛拱手,聲音雖啞卻還算平靜︰“修為不如公子,這東西便歸您了,在下願賭服輸。”
楚琰話音剛落,琉青璃便快步跑下台,簡漾緊隨其後,兩人目光都緊緊落在其琛身上。
琉青璃更是繞著他左右查看,滿臉擔憂︰“琛哥哥,你有沒有受傷?”
其琛看著她,眼底掠過一絲暖意,輕輕搖頭︰“並無受傷。他是個不錯的對手,只是太過心急了。”
“我就知道琛哥哥最厲害!”琉青璃瞬間松了口氣,眉眼都彎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猛地卷進閣樓,燭火“噗”地全滅,四下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驚呼聲此起彼伏︰“怎麼回事?怎麼突然黑了!”
“我的靈蛋呢?”
其琛心頭一緊,立刻察覺不對,指尖迅速結印催動咒術,反手從儲物袋里取出一枚夜明珠。
瑩白的光瞬間照亮周遭,可擂台上哪還有靈蛋的影子——只有幾片破碎的蛋殼散落在原地,蛋里的靈獸,早已不見蹤跡。
簡漾迅速催動神力,悄然探查四周。
很快,他便洞悉了真相︰就在其琛與楚琰交手的激烈時刻,那枚靈蛋竟在無形的靈力激蕩中被意外滋養,已然破殼而出。
只是那新生的靈獸不知鑽到了何處,蹤跡全無。
就在此時,閣樓頂端忽然傳來一陣空靈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聲音回蕩開來︰“望各位莫怪,這靈蛋突然孵化,那小東西定然還藏在閣樓之內。
為防止它逃脫,本閣決定先用結界封鎖此地,暫請各位留在此處。
若有人試圖強行離開,或是私藏靈獸不告,那便不能活著離開這里。”
簡漾一听這聲音,心中便已了然對方身份,臉上卻未顯露半分異樣。
然而,他敏銳地察覺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轉頭望去,果然是台下的楚琰正緊緊盯著他。
楚琰眉頭微蹙,心中疑竇叢生。
眼前這人戴著面具,身形與氣質竟與記憶中的某個人極為相似。
只是記憶中的那人絕不像眼前這般死氣沉沉。
此刻的簡漾,確實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連眼神都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疲憊。
這是因為他體內識海中的賀麟正蠢蠢欲動,試圖出來,簡漾需耗費極大心神才能壓制住對方的神魂,這讓他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當簡漾的目光與楚琰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時,他心中一驚,立刻移開了目光,生怕被對方認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閣樓中央的地面突然緩緩升起一個暗格,暗格之上,一個男子正坐在一張木輪椅上。
簡漾的瞳孔驟然收縮,一眼便認出了此人。
暗格里的木輪椅剛一露面,簡漾的目光便驟然凝固——那輪椅的木料紋理、扶手處的弧度,甚至是輪軸餃接的細微榫卯,他再熟悉不過,這分明是他當年親手打造的物件。
當年為報答此人的照拂,他耗了近月余心血才做成這輪椅。
那時沒有現代機器,所有工序全靠一雙手刨木、打磨、拼接,連輪軸里的制動機關都是他反復調試了十幾次才成。
這輪椅看著樸素,實則藏了不少巧思︰輪側有暗扣,扣下便能穩穩剎車;椅腿處有可伸縮的支桿,遇上樓梯也能借力上行,是真正實用的東西。
他原以為這輪椅用個兩三年便會磨損替換,卻沒料到時隔這麼久,這人竟還在使用。
看著輪椅扶手上被摩挲得光滑的包漿,簡漾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他記得當年留下了這輪椅的制作圖,為何還不換。
他下意識地側身,站到了琉青璃後面,將自己的身形遮擋起來。
盡管他戴著面具,但他深知此人的聰慧——當年自己戴著面具混在萬人群中,此人僅憑他身上淡淡的藥味,便精準地將他認出。
而輪椅上的男子輕咳了幾聲,臉色蒼白如紙,看起來病弱不堪,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然而,他身後站著的兩名侍衛卻氣息沉穩,顯然實力不俗。
“各位莫怪,”文卿的聲音輕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靈蛋乃是今日拍賣會的壓軸之物,何況這位公子本已拍下此物。
如今靈蛋在本閣提前破殼,靈獸想必就藏在這閣樓之中。
若有哪位能將其找出,我相信這位公子定會重重有賞。”
其琛聞言,目光冷冷地掃過輪椅上的男子,語氣帶著幾分嘲諷︰“這靈蛋在你閣樓中出了變故,難道不該是樓主你承擔責任嗎?”
那男子顯然就是這閣樓的主人,他既然敢以真面目示人,自然是有恃無恐,不怕有人尋他麻煩。
其琛的話剛落,文卿便又劇烈地咳嗽起來,指節泛白的手緊緊攥著一方素白手帕,咳得肩膀都微微發顫。
等喘息稍定,他才用那略帶沙啞的聲音緩緩開口︰
“這位公子說的倒是極有道理。既是在我閣樓里出了這事,自然該由我來接手。
況且公子的定金尚未交付,這靈蛋……如今應當還算我們閣樓的拍品。
既如此,還請大家多多包涵,若有人能找到那靈獸並交出,我定以重賞相謝。”
文卿嘴上說著場面話,目光卻不動聲色地飄向了一側——那里只留著一道青衣人的側影。
他雖自幼體弱、武功不濟,修為低微,嗅覺卻異于常人,當年能在幾萬人中認出那人,靠的便是這旁人不及的敏銳。
此刻,那縷熟悉的氣息再次鑽入鼻尖,像一根細針輕輕刺了刺心髒。
文卿的眼眶幾不可察地泛紅,只匆匆看了那側影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怕再多看一秒,就會泄露心底的波瀾。
他抬手示意身後的侍從,輕聲道︰“回去吧。”侍從立刻上前,推著木輪椅緩緩退回暗格後的房間。
閣樓里再次響起那空靈的傳音︰“諸位可先稍作休息,稍後我會命人徹查整座閣樓,務必尋回靈獸。”
輪椅剛駛入內室,文卿臉上的溫和便淡去幾分,聲音壓得極低,對身後的侍從吩咐︰“去查剛才台上那三人的來歷,越詳細越好。”
侍從躬身應下,身形一閃便消失在門後。
房間內瞬間安靜下來,文卿指尖輕輕摩挲著輪椅扶手——那處的木紋早已被磨得光滑溫潤,是他多年來下意識觸踫的習慣。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緊閉的門外,眸底情緒翻涌,不知是在盼著什麼,良久都未移開視線。
閣樓的側門陸續走出幾名侍從,手持靈力探測器逐人檢查,顯然是怕有人私藏靈獸。
被結界困在其中的眾人,大多本是抱著半路截胡的心思而來,此刻卻像掉進了預設的局里,臉色都不太好看,卻又礙于閣樓的勢力不敢發作。
表面上大家安分待著,暗地里卻各懷心思,目光不停在梁柱、角落甚至橫梁上掃過,都想搶先找到那只靈獸。
可時間一點點流逝,轉眼天就黑了,那靈獸卻像憑空消失了一般,連一絲氣息都未曾暴露。
沒人能想到,這剛出生的靈獸竟有如此強悍的隱匿能力,連修為不低的修士都難以察覺。
其琛捏著那枚破碎的靈蛋殼反復查看,忽然指尖一頓,從蛋殼縫隙里拈出一根細如發絲的絨毛。
“這靈獸或許是飛禽。”
他將絨毛遞到琉青璃面前,語氣篤定,“既有羽毛,大概率擅長攀高或飛行。”
琉青璃接過絨毛仔細看了看,點頭附和︰“那它說不定待在高處,比如閣樓的梁頂或是躲在了高處。
這小東西有自己的意識,知道主動躲藏,還能完美掩蓋氣息,修為定然不簡單,得仔細搜才行。”
此時他們被困在閣樓已近四五個時辰,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楚琰忽然邁步走了過來,對著其琛微微躬身——他早已看出對方身份不一般,語氣帶著幾分試探︰“敢問公子,您要這靈蛋,是有何用途?”
其琛亦禮貌回禮,坦然道︰“這等百年一遇的靈獸,自然是用來輔助修煉、穩固修為,以便早日立住根基,別無他求。”
楚琰的目光落在那枚空蛋殼上,神色有些復雜,像是在琢磨什麼。
其琛見他若有所思,便反問︰“那不知這位公子,為何也為這靈蛋費了這麼大的力氣?”
“我想馴化它,庇佑家里人。”楚琰這話半真半假——他要庇佑的,從來不是如今的家族,而是往生閣的家人。
話音剛落,他的視線忽然轉向一旁沉默的簡漾,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這位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總覺得你看著頗為眼熟。”
琉青璃頓時皺起眉,下意識往前站了半步,擋住簡漾,語氣帶著防備︰“他戴著面具,你連臉都沒看清,怎會覺得眼熟?”
琉青璃看著面前這人隱約覺得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可她記不起在哪里听過,只能先將警惕心提到最高。
楚琰見這女子這般護著這男子,眉梢微挑,心頭竟莫名浮出一絲熟悉感。
這場景好似在哪里見過。
他壓下那點異樣,拱手道︰“是我唐突了,許是認錯了人,還望二位勿怪。”
可此時的簡漾根本沒心思理會這些,識海內像有團火在燒,賀麟的意識一個勁地往外沖,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走了般,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什麼時候不行,偏偏這個時候……
琉青璃最先察覺他的不對勁,剛要開口詢問,身後便傳來一陣輪椅滾輪的輕響。
眾人回頭,只見文卿坐著木輪椅緩緩過來,他仍是那副病弱模樣,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臉上沒戴面具,看著毫無威懾力,誰也沒把這位“閣樓樓主”放在心上。
“這位公子看著臉色不太好,”文卿的聲音帶著病後的虛弱,目光落在簡漾身上,卻沒半分探究,“可是哪里不舒服?”
簡漾這才勉強抬眼,目光與文卿對上的瞬間,他心頭猛地一緊,那眼神太過熟悉,像是早已看穿了他的偽裝。
簡漾立馬收回視線。
文卿其實早從那縷熟悉的氣息里認出了他,卻沒點破——他看得出來,簡漾不想暴露身份。
琉青璃這時已摸上簡漾的手,指尖傳來的冰涼讓她心頭一揪,輕聲問︰“十七,要不要先去休息會兒?”
簡漾虛弱地點了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給這位公子安排一間靜室,讓他好好歇著。”文卿當即吩咐道。
身後的侍衛卻連忙上前一步,低聲提醒︰“樓主,還沒搜他的身……”
文卿沒說話,只是側過頭,淡淡地看了那侍衛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怒意,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侍衛心頭一凜,立刻垂下腦袋,再也不敢多言。
簡漾剛被扶到房間的床上躺下,眼皮就重得再也撐不住,意識像被潮水吞沒般,瞬間陷入了昏睡。
再次有感知時,他已身處識海——眼前一片混沌,賀麟的神魂懸浮在中央,周身纏繞著紊亂的黑紅色靈力,原本凝實的魂體竟出現了幾道裂痕,顯然是入魔的征兆。
“你這是急著出去,練功練得走火入魔了?”
簡漾又氣又急,他太清楚賀麟的性子,定是耐不住被困,急于凝聚神魂脫困,才硬生生逼得靈力反噬。
可眼下已沒時間指責。
賀麟周身的靈力還在瘋狂暴漲,識海空間都被震得微微發顫,再這麼下去,別說賀麟,連他自己的這個肉身都要被這股蠻力撐碎。
簡漾只能做下決定︰現在必須讓賀麟出去,哪怕要承擔暴露的風險,也總好過他的神魂被壓死在這識海之內。
而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怕賀麟看見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該當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