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而亡。”
這不是一個疑問句，而是嬴政的篤定。
望著跪伏在地上的李斯，嬴政想的很清楚，若是他死了，扶甦也……他剩下的子嗣不可能玩得過李斯的。
雖然他有統一六國的信心，但即便那時他已然成功，猛虎的離去一定讓大秦失去對天下的掌控之力，即便秦沒有二世而亡，也會變成傀儡王室，像昔日的周一樣。
“臣有罪。”
李斯伏地，語氣惶恐。即便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但在秦王如有實質的目光下，還是忍不住汗如雨下。
嬴政凝視著他，從前確認李斯有才，現在看來不是一般有才。
哪怕就是短短幾句話的講述，就足以看出李斯的大膽野心，和找準時機的敏銳。這樣一個人，要留嗎？
感受到淡淡的殺意，利劍懸于頭上，李斯攥緊了拳頭，生出淡淡的後悔。
“李斯，不要讓寡人失望。”
“唯。”
李斯深深叩首，長舒了一口氣，他賭對了。
嬴政見狀神情毫無變化，李斯是個賭徒，可能入大秦朝堂的，哪個不是賭徒？
提前知曉了未來，還沒有膽魄駕馭一個賭徒，那還想什麼統一六國？
無論此刻李斯是真心還是假意，他相信他都是個聰明人，知道之後該干些什麼。
“阿父！”
此時，噠噠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扶甦靈活的從門檻上翻過來，歡快的跑到他身邊。
嬴政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腦袋，制止他撲過來的動作︰“髒。”
扶甦一副什麼都沒听懂的樣子，搖頭甩開他的手撲進了他的懷里，小臉在他玄色的衣袍上蹭了蹭。
【嘻嘻，擦擦就干淨啦~】
嬴政無奈，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對上他抬起頭無辜的大眼楮，再多苛責的話也說不出來。
見嬴政默認他的動作，扶甦不客氣的在他懷里找好舒適的座位，看著殿中的李斯，發出疑問的哼聲。
【李斯怎麼在這？這是干啥？終于要請辭不教我了，事業心上來了？】
看著扶甦興奮的翹起晃動的小腳，嬴政開口說道︰“李斯說你學得很快，預備給你再加一些內容。”
扶甦瞬間垮臉。
【啊？好你個濃眉大眼的李斯！一會兒沒見，你就來給我增加負擔了？可惡，要不我告發你吧！等我想個主意！】
殿中的李斯心中一咯 ，然後松了口氣，好在他先來說了。放松過後，李斯又有點好奇，長公子準備怎麼告發他呢？
嬴政也好奇，盤著扶甦圓潤的小腦袋，期待著他的話。
扶甦已經習慣他的動作了，也不掙扎，懶洋洋的癱在他懷里。
【我想想，我想想啊……不著急，等我說話說溜了……我就……】
嬴政發覺異樣，一低頭，就看見扶甦的眼楮眨呀眨，掙扎都不帶多掙扎的，緩緩閉上了。
這就睡著了？
小孩覺這麼多的嗎？
嬴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還是說盤頭給他盤舒服了？這是又發現他的一個開關？
李斯︰“……”
說大事呢，長公子你就這麼睡了？把他吊在這，不上不下的，多難受啊。要不告發了再睡唄？
……
【告發……告發……】
“醒了。”
扶甦迷迷瞪瞪睜開眼楮，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嬴政坐在一旁看著竹簡。
他慢吞吞的坐起身，左顧右盼，“李斯？”
“他回去了。”
嬴政轉頭，熟練的從床頭的架子上拿下一塊絹布打濕，用溫熱的布子給他擦了臉，然後將他薅進了懷里。
殿中伺候的宮人恭敬上前兩步，舉著漆盤奉上一碗扶甦喜愛的蜜水。
嬴政順手端起，望向他，扶甦連連點頭，伸出小手去夠，心里“要要要”的都快成一首歌了。
也因此，嬴政眨了眨眼楮，突然端著碗自己喝了一口。
【！不是，那是我的蜜水！我的！】
“不錯。”
嬴政淡淡點評，雖然他不太喜歡甜食，但從扶甦這搶的，感覺格外可口。
【可惡，不會給我喝完了吧？那我可哭了啊！】
“喝吧。”
不等扶甦醞釀淚意，裝著蜜水的碗就遞到了他的嘴邊，扶甦垂眸一看，沒少多少，才就著碗口喝了起來。
又嫌嬴政喂的太慢，索性兩只手扶住碗，加大了傾倒的角度，噸噸噸豪氣的喝完了所有。
“哈~”
【好水！再來一碗！】
沒有理會他夸張的表演，嬴政指著面前的小吏，對扶甦介紹道︰“你瞧瞧他如何？”
扶甦如今會走了，閑不下來，滿宮里轉悠。嬴政擔憂平時照看不住，又調了一批伶俐的人過來照顧他。
當然，真正跟在扶甦身邊的，還是要他自己滿意才好。
聞言，面前躬身的小吏機靈的接話，“小臣趙高見過長公子。”
【趙高？好奇怪……】
扶甦面上流露出一絲迷茫，嬴政目光一凝，看著驚顫的明顯听到他的心聲的趙高，心生疑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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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明顯的感覺到，見到趙高，扶甦的表現和之前對待其他人全然不同。
【是有高……為什麼是趙高……不對，不對……不該是趙高，是什麼，是什麼……】
“扶甦！”
嬴政已然顧不得嚇得跪倒在地的趙高，緊抱著面色驚慌不定的扶甦，呼喊著他的名字。
“不對！”
一聲尖叫，嬴政第一次這樣清晰的看見了扶甦瞳孔的顏色變化。墨玉般的瞳孔瞬間被金色浸染，透出一股毫無生機的淡漠和神性，直直的望著趙高。
【和李斯勾結？假傳聖旨？我奉旨自殺？指鹿為馬？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嬴政越听臉色越難看，而趙高早已癱軟在地，大汗淋灕。
【我看見的是真的嗎？我只能看人嗎？我為什麼不看大秦呢……】
听到這里，嬴政心中生出一股惶恐，下意識出聲阻止︰“扶甦！”
但已然來不及了，原本很快就消失的金瞳，一直掛在扶甦的臉上，然後他抬起頭，看向了殿外的天空。
一瞬間，天昏地暗，只有兩束金光從扶甦的眼楮里射了出去，穿透牆壁直沖雲霄。
“啊！”
扶甦突然發出一聲尖叫，雙眼泣血，痛苦的閉上了眼楮。
“扶甦！”
疫情發生的太快，嬴政伸出阻擋的手剛落在他的眼楮上方，就看到兩行血淚順著扶甦的臉滑了下來，扶甦昏迷了過去。
“傳太醫令！快傳！”
雖然已經有宮人匆忙趕去，但為了保命，趙高也跌跌撞撞的起身往外走，正好和慌張闖進來的人撞到了一起。
人仰馬翻，但闖進來的宮人顧不得其他，膝行著大喊︰“王上，天上，天上有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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