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一見李沖便急步趨前,撩衣跪倒,緊緊抱住李沖的大腿,頃刻間淚如雨下。
“伯父,我終于見到您老了。”
一番動作一氣呵成,仿佛演練過多時一般。
李沖突遭此狀,一時也愣住了
隨即迅速扶起陳牧,急切地詢問
“慢著,你如何進來的?”
陳牧抹去淚水,哽咽地回答︰“我將先父遺留的傳家玉佩典當了,籌得一些銀兩獻予了唐師爺,他卻始終不收,我就不斷磕頭,終究求的唐師爺開口,這才得以拜見伯父。”
李沖看著陳牧紅腫的雙眼和額頭上的傷痕,心中不免泛起陣陣酸楚,又想起已故的陳父,更是五味雜陳不以言表。
“唉,孩子你受苦了,外界情形如何,家中怎樣了?”
陳牧哽咽道︰“家中遭了巡撫衙門的查抄,伯母與萱兒均被下入大牢,伯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沖听聞此言,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頓時面色蒼白跌坐于地,喃喃自語︰“是啊,這怎麼?這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我原本是前來商議公務的,不料途中被布政使衙門的人接入此地,自此便被軟禁在此。”
“你是我數日來見到的唯一之人了。”
陳牧見李沖神色恍惚,忙拭去淚水,繼續說道︰“我前來時,唐師爺提及了些許事宜,但不知其言是否屬實。”
李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緊緊握住陳牧的袖子。
“快快說詳情!”
陳牧不敢延誤,將所準備的“實情”逐一道明。
“唐師爺透露,劉家與白蓮教余孽有所勾結,劉員外更是擔任教中堂主要職。事發後朝廷審訊時,他們供出伯父參與了謀反,因此查封了府邸,抓了伯母與萱兒。”
李沖听罷頓時怒火中燒,將桌案拍的啪啪直響。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我李沖兩榜進士出身,忝為揚州四品知府,怎會與白蓮教謀反之事有所牽連?”
“這是赤裸裸的誣陷”
“那劉應物、孫荀一肚子聖賢書都讀哪去了?居然會相信此等荒謬之言”
陳牧適時開口︰“他們抄家時,發現了兩副鎧甲與一把倭刀,以此作為了謀反的證據。”
李沖一時語塞,憋的臉紅脖子粗,隨即連聲罵喝罵不止
“什麼?蠢貨!那明光鎧是我李家世代相傳之物,倭刀更是我與陳兄當年交換的信物,與謀反又有何干?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李沖狀若瘋狂,反復念著這四個字,突然心口一陣劇痛,喉頭一甜。
“噗”
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轟隆一聲便倒在了地
陳牧急忙上前,將其抱住連聲呼喚。
“伯父!”
“伯父您醒醒呀”
好半晌李沖才緩緩長出一口氣,腦海中恢復了清明。
“無礙。”
李沖緊緊握住陳牧的左手借力站起,在陳牧的攙扶下,艱難地靠在床頭,目光復雜地看著陳牧。
“我未曾想到你會來”
李沖抬眼望向陳牧,雖然聲音虛弱,卻透露出一絲真摯與疑惑。
“你心中不怨恨于我?”
陳牧肅立一側,聞比不由得苦笑出聲。
“伯父面前佷兒不敢有所欺瞞,佷兒心中有怨,卻無絲毫恨意”
“伯父誤會佷兒為荒淫之輩略施薄懲,佷兒雖委屈卻也理解”
“只恨自己涉世未深,中了小人之計,以致伯父震怒,先父蒙羞。”
話語間,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李牧聞言回憶起當日之事,再聯想今日劉家父子的行徑,心中不禁對陳牧的信任增加了幾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此言非虛也。”
“當日我氣急之下曾言欲剝奪你的功名,但終因舊日情誼未將公文正式發出。今日思之,險些鑄成大錯。”
陳牧心中一動,難道自己的舉人功名尚存?
立刻跪拜感謝︰“佷兒謝伯父。”
“無需多禮,快起來吧,到那邊座”
陳牧攙扶著李沖做到桌旁,就听李沖詢問道
“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待?”
“佷兒才疏學淺,一切听從伯父安排。”
“今日乃生死攸關之事,無需忌諱,直言即可”
“那麼佷兒斗膽一言,今日之事皆是因劉家父子誣告所致。只要伯父能夠證明劉家父子所言不實,真相自會水落石出。”
李重听後卻輕輕搖頭嘆息道︰“你尚未知全貌呀,按照我朝慣例,以我的官位即便有人誣告于我,也要先上報朝廷,有了批復才能審查,斷不會如現在這般,先將我軟禁起來就抄家的道理”
經歷了一次昏迷,他在生死邊緣想通了許多事情。
“恐怕是有人意圖借此機會,誣我謀反。抄家不過是尋找證據罷了”
陳牧面色驟變,立刻拍案而起
“竟有人如此陰險狡詐!伯父可知是何人?”
李沖臉現迷茫之色,喃喃自語
“我也不得而知”
“李某為官多年,一向清正廉潔,同僚中亦無冤家對頭,不知何人竟想要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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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對此事毫無線索?”
李沖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也不盡然,雖然不能洞察此中詳情,但推測其背後必有布政使孫荀、按察使高成二人,沒有他們此事難以成行。”
“恐怕連劉巡撫也參與其中了”
陳牧聞言立刻補充道︰“對,唐師爺曾說過帶人抄家的正是高成。”
“那麼這兩人為何要如此陷害伯父?”
這亦是他的疑惑之一。
當日他去找徐懷仁告發李沖,其實是出于一時的憤怒和劫後余生的魚死網破。
在前往見巡撫劉大人的路上,陳牧都不止一次想要退縮。
他深知想要憑空將一位四品大員拉下馬來,無疑是痴人說夢。
後來見木已成舟,只能豁出破頭撞金鐘了。
原以為即使巡撫大人同意調查,也需要很長時間,沒想到短短兩天就完成了?
今夜在房中沉思時,陳牧越來越感到,自己或許無意間成了他人的棋子,手中的刀!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既然無法挽回,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如今面對李沖,陳牧覺得或許能從他口中得知一些想知道的答案。
然而李沖沉思良久,還是搖頭。
“我實在想不明白,我與他們素無冤隙,每年的冰敬碳敬也從未短缺,高成更是我的同年,私交甚厚,為何會至此?”
兩人沉默無言
陳牧暗自估算一下時間,自己已經在此等待了近半個時辰,是時候進入正題了。
“伯父是否有自保之策?若需協助,佷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沖苦思無解,只能無奈地道︰“今日之事紛繁復雜,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尋求誰的幫助,此刻我也不知該信何人了。”
“伯父,恕佷兒冒昧,佷兒常听萱兒提及,她的外公乃是當朝禮部尚書盧大人,不知是否可以請他老人家出面,周旋一二。”
一語點醒夢中人!
李沖听後眼前頓時一亮︰“是啊,我怎麼把他老人家給忘了”
“就著眼揚州這一畝三分地上了,實在是失策失策!”
李沖面露喜色,不住的點頭︰“正是,有他老人家協助,此事便迎刃而解。”
說罷,立刻走到書案旁,鋪好紙張,提筆欲寫求援信。
突然間腦海中一道霹靂劃過,之前的迷茫豁然開朗。
李沖頓時面色蒼白,冷汗淋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們竟然如此惡毒!”
“好狠的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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