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忠實站在方路和牛二身後約莫三米的地方,靜靜地等著,不敢貿然上前說話——即便夏城地區的一號二號都在等候著。
    午後的陽光依然甚猛,讓牛忠實不禁微微汗水從額頭往下淌。他不敢動手去擦拭,生怕一個動作就會影響到方路先生釣魚的心情。
    過了約莫十分鐘,方路緩緩說話了,他的語氣平淡如水波瀾不驚卻每個字都似鑿子一般鑿進人的心里。
    “忠實啊,過來說話。”方路依然盯著微微漣漪的碧綠水面,依然沒有魚上鉤的跡象。
    “是,是!”牛忠實愣了一下,急忙幾步走過去,在方路身側站好,軍姿標標準準的。
    “說吧,別拘束。”方路的目光依然落在浮標周邊,只有嘴巴在動。
    牛忠實深深呼吸了一口,說道,“報告,路叔叔,孔書記和高市長求見。他們已經到了,在農莊候著。”
    看了眼牛忠實,牛二補充了一句,“市委書記和市長。”
    方路緩緩點了點頭,問道︰“他們有什麼事情?”
    “報告路叔叔,他們只是說有要緊的事情,沒說具體什麼事情。”牛忠實目不斜視地說道。
    牛二掃了他一眼,沉聲說,“讓他們回去吧,首長不想見任何人。”
    牛忠實愣了一下,看了眼方路,果斷地說︰“是!我馬上去!”
    說完,牛忠實就轉身朝停在不遠處的電瓶車快步走去。
    “等等。”
    方路的聲音傳來,牛忠實站住腳步,站好,方路緩緩地說,“讓他們過來吧。”
    牛忠實又愣了一下,答道︰“是!”然後上了電瓶車飛快返回去。
    牛二的目光從牛忠實的背影那挪回來,說道,“排長,你……”
    方路卻是笑了笑打斷他的話,“就沖忠實的面子,我也得見一見。以後,忠實還要跟他們打交道,沒有必要為一點小事把關系搞得尷尬了。”
    牛二不再說話,老排長為人處事的原則和方式,二三十年了,他又怎麼會不了解。只是他依然覺得感動。到了今天,老排長已經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了,更不需要照顧任何人的情緒。
    放眼帝都,讓神壇背後的老人們都出來試試,看看誰敢給方路臉色看,看看方路敢不敢對他們指手畫腳!
    外蒙廣闊的土地回到了祖國的懷抱,遠東地區落入天朝的實際掌控之中,懸于天朝上千年的北方之熊的威脅被徹底解除;打造了一支全球範圍內唯一可以和美國海軍正面對抗的強大海軍,鍛造了一支擁有豐富現代化作戰經驗的陸空軍;促進了經濟建設比歷史上提前二十年發展……
    任何一件事放在一個人身上,他都有足以競爭最高神位的資格,而這些大事件的發起者、執行者,都集中于一人身上,那就是方路。
    如果當今天朝還有人居于超然地位的話,唯方路一人。
    方路根本不需要給任何人面子,更不用照顧任何人的感受。但是方路卻從來不會讓自己的部下在這樣的問題上存在為難。
    如果方路不見那二位,毫無疑問的,孔書記和高市長一定會多少有些怪罪牛忠實的意思,即便不會表現出來。
    僅僅是因為這樣,方路才答應見一見。
    牛二很清楚這一點,而他在老排長面前,從來都是一個樣子——永遠不會說感謝不會奉承。
    牛忠實回到農莊,遠遠的就看見孔書記和高市長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等待著,高市長不時的來回踱步。看見他開著電瓶車回來,兩人走下台階,心情之急切可見一斑。
    “牛總,方路先生他……”
    高市長急走兩步,問道。
    牛忠實點點頭,說,“方路先生答應了。”
    孔書記和高市長大大地松了口氣,提起的心放下去了一半,方路願意見他們,事情基本上就成了一半了。
    “二位,請上車吧。”牛忠實笑著請他們上電瓶車。
    孔書記上了牛忠實親自駕駛的電瓶車,高市長上了另一輛電瓶車,飛快地朝池塘方向駛去。
    電瓶車遠遠的就停了下來,牛忠實下車,示意二位跟著走過去。孔書記和高市長顧不得滿頭大汗,緊跟著有些忐忑地走過去。
    一直到他們走到池塘邊,牛二才站起來,對牛忠實說,“你陪我去轉轉。”
    牛忠實對孔書記和高市長抱了個歉,跟著父親朝一邊走去,很快就遠離了垂釣的地方。
    孔書記和高市長剛上任不久,是不認識牛二的,他們听說過這個人,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即便想見,也很難見著人。牛二自從把公司交給牛忠實掌管之後,就極少露面,連牛忠實都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牛二和牛忠實走了,孔書記和高市長倒是一時半會不知道應該怎麼展開話題。
    孔書記看了眼高市長,往前走了一步,鞠躬問好︰“在下孔正志,拜見方路先生。”
    高市長急忙上前一步,深深鞠躬,說道︰“方路先生,我是高德輝,冒昧求見。”
    方路一動沒動,什麼話也沒說。過了好長時間,孔書記和高市長相互看了眼,心中更是忐忑了。因為方路是背對著他們的,所以他們根本無法看清楚方路的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孔書記和高市長站在那里也不敢動。很快,他們就感覺到雙腿有些發麻,身子微微搖晃了起來。他們又怎麼試過在陽光下紋絲不動站立這麼長時間。
    反觀方路,從坐下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除了眼楮偶爾小幅度地眨動之外,他的姿勢沒有任何變化,仿佛一尊石像。
    這些都是小兒科,他的一生是征戰的一生,即便是接近四十五歲的高齡,在剛剛過去的那個月里,方路還親自率領軍刀團的部分精英骨干以身涉險執行了一次秘密任務。當然,那是軍刀團內部的任務。
    足足過去了十五分鐘的時候,孔書記和高市長都覺得有些恍惚了,汗水唰唰地流下來。
    此時,方路才緩緩地開口說道,“兩位,請坐吧。”
    孔書記連忙說,但是刻意往前走了兩步,活動了下身體,說,“方路先生,在您面前,沒有我們的位置。”
    高市長重重松了口氣,稍微活動了下身體,那種螞蟻在體內爬的感覺緩和了許多。
    從年齡上來講,孔書記歲數比方路要大兩三歲,高市長卻是與方路同年,他們二位在公務員隊伍里算是比較年輕的高級干部了。但是和方路比起來,卻是沒有可比性。他們都很了解這位奇人的官方履歷——二十五歲官職正軍級副部長,少將軍餃。就連開國那幫人第一次授餃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例子。
    這何嘗不是他們壓力山大的另一個因素。
    “說吧。”方路淡淡地說。
    孔書記和高市長對視一眼,顯然,無論是職位還是級別,說話的肯定是孔書記。
    “方路先生,我們對前些天發生的綁架案件感到很慚愧。這件事情暴露出了夏城治安的重大問題,我們一定會認真檢討總結教訓整頓隊伍拿出針對性的整改措施來……”
    方路出言打斷了孔書記的話,“我不是省委書記,你不要跟我說這些。”
    孔書記愣了一下,心又提了起來,高市長更是不禁伸手去擦拭額頭處的汗水。孔書記心里暗暗說道,你不是省委書記是沒錯,可是你是可以一句話讓省委書記掉腦袋而不是掉烏紗帽的人啊!
    被綁架的是你的親孫子!
    我就不信你真的一點責怪當地機關的意思都沒有!
    “方路先生,是我們工作上面存在疏忽。事情發生後我們第一時間組織了精銳的力量,由市委核心班子直接領導來處理。只是方炎方總拒絕我們的介入……方路先生,這幾天市委市府在緊張地展開會議,一定認真地總結教訓,進一步地把夏城的治安搞上去,堅決做到符合國家大都市的治安條件!”孔書記硬著頭皮把話說完。
    方路沒有任何反應,紋絲不動。
    高市長看了眼孔書記,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方路先生,省委來電,要求我們務必做好綁架案件中相關人員的工作。我和孔書記听聞您來到了夏城,感受到您關愛孫兒的心情,我們感到很慚愧。同時希望方路先生能夠給我們夏城地區一個繼續改善百姓生活環境的機會。”
    他的話很隱晦地揭出了他們二位此行這般急切的根本原因——上面有人說話了,要追究他們的領導責任,有可能是撤職查辦。
    孔正志和高德輝是委屈得沒地方說理去,坦坦被綁架完全是突發事件,人家市委書記市長不是神仙,不可能預先知道事情會發生。而且事情發生後,人家的的確確是非常的重視,是方炎拒絕來自官方層面的幫助,甚至連市局都沒有讓他們參與。
    要處理他們,換成誰心里都難以接受。
    可是誰讓被綁架的是方路的親孫子呢。
    方路終于有反應了,他緩緩站起來,慢慢把釣竿提起來。孔正志和高德輝看過去,意外地發現魚線的盡頭卻是一枚直鉤,也沒有魚餌!
    難怪這般長時間沒有釣到魚——方路無心垂釣。
    方路把魚竿折斷,往池塘邊走了兩步,舉目掃視了一下池塘面。突然,他手中的斷魚竿猛然擲出!
    兩指粗的斷魚竿猶如利箭一般飛射而出,閃電般扎進水里,甚至沒濺出什麼水花。過了約莫有幾秒鐘的時間,孔正志和高德輝吃驚地發現,斷魚竿慢慢浮上來,三分之一的地方竄著一條比巴掌還大的魚。
    那魚被斷魚竿扎了個對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