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坦坦仰著腦袋望著中年人,皺著小眉頭,問道。
    中年人含笑不語,就那麼打量著坦坦,良久良久,他才微微點頭,“小小年紀處變不驚,敢于面對世間所有的一切,心緒不曾被改變影響。很好,不愧是我老方家的後代。”
    “這人真奇怪。”坦坦心道,“可以他怎麼感覺好親切的樣子……”
    “你是誰?”
    坦坦又問。
    中年人含著笑容,兩手背在身後,聲音沉重有力,一個字一個字似乎都似子彈一般釘在牆壁上。
    “方坦,坦坦。坦坦蕩蕩,很不錯,做人做事就應當坦坦蕩蕩。你爹給你取了個好名字。”中年人說。
    坦坦昂了昂下巴︰“我名字是我娘取的,不是老爹取的!”
    “哦,項玉玨,是項玉玨取的。”中年人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很快恢復過來。
    “爺爺,你到底是誰?”坦坦的口氣緩和了一些,因為小家伙感覺到,眼前這個爺爺非常的親切,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那麼一種感覺。
    中年人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坦坦。若是有人看見這一幕,一定會非常的奇怪,坦坦沒有躲閃,就連以保護坦坦為己任的大貓也沒有任何動作,甚至不敢生出一絲的敵意來,真真的乖巧得像只貓咪。
    “好孩子,我是你爺爺。”中年人微笑著說。
    “爺爺?”坦坦皺著眉頭歪著腦袋,“我也有爺爺嗎?”
    中年人心里沒來由的微微一塞,多少年沒有過這樣心軟的感覺了,大半輩子血雨腥風,風里來雨里去,血火之中打滾,甚至因此連自己的妻子都很難見上一面。這一生已經過去的那幾十年,他的生命都與鐵與血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兒女情長天倫之樂,這些東西似乎從他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刻起,上蒼就已經剝奪了去。
    他為這片土地而存在。
    他低聲說,“傻孩子,你當然有爺爺,還有奶奶,還有太爺爺,還有太奶奶,還有一個老太爺爺。還有好多好多的家人,我們是一個大家庭。”
    坦坦奇怪地說︰“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爺爺,是不是你們都不愛我和爸爸媽媽了。”
    中年人心里猛地一揪,忍著發疼的心,微微笑著說,“我們都愛你們。孩子,出生在我們這個家族,有些東西注定了要承受,等你長大了,你會明白為什麼我們沒有來看你。好孩子。”
    中年人蹲下去,把坦坦緊緊抱住,眼中出現了晶瑩。或許,這是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淚水。
    坦坦很乖地讓一個陌生的中年人抱著,大貓站在一邊看著。坦坦慢慢的伸手抱住中年人,有些笨拙地拍打著中年人的後背,以示安慰。不知道為什麼,坦坦就是非常的信任這個中年人,感覺他說的都是對的,都是世界上的真理,因此沒有任何的疑慮。
    或者冥冥之中真的有心靈感應的存在。
    中年人慢慢閉了閉眼楮,一個聲音在心里說著,也許自己這一輩子注定無法像其他人那般享受兒孫環膝的天倫之樂。自己這一輩子,十八歲從軍便進入烽火的南疆,兩進兩出殺入敵國立下赫赫戰功,隨即以一己之力主導實施了後面一連串駭人听聞的大事件,遭遇兩起兩落,被西方國家聯盟秘密機構列為頭號危險人物,即便是睡眠中腦子都不曾停止運轉,從不曾停止地思考著——未來,國家民族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就這麼一個歷屆神壇大佬苦苦尋覓的改變了國防軍改變了華國的人,此時此刻,無聲無息地在夏城的海軍醫院出現,只為見親孫子一面。
    慢慢站起來,中年人放開坦坦,微微一笑,“孩子,永遠記住,你是老方家的後代。”
    坦坦不明白,“爺爺,我听不懂你說什麼。”
    緩緩地搖了搖頭,中年人說,“永遠記住,你的爺爺是方路,你的父親是方炎,你是老方家的後代。”
    中年人慢慢退了幾步。
    坦坦皺眉問︰“爺爺,你要走了嗎?”
    “是的,孩子,爺爺還有事情要去做。”中年人慈祥地笑著,“坦坦,好孫子,快些長大成人。”
    說完,中年人轉身,和剛才出現一樣,步伐不緊不慢沉沉穩穩的慢慢離去。坦坦看著他的背影,疑惑地撓著腦袋,在原地發著呆。
    病房里,蔡芬琴提著水果走進來。
    “媽?你怎麼來了?”
    王玉玨正在給方炎夾菜,方炎找到了一絲幸福感,甜蜜蜜地吃著早飯。這貨早上喜歡喝稀飯吃小菜,部隊養成的習慣,所以王玉玨做了好幾樣小菜帶過來。
    方炎嘴巴里嚼著,扭頭看過去,看到蔡芬琴,急忙咽下去,把筷子放下,就要下床。
    “哎哎哎,你別動!你激動什麼!”王玉玨訓斥道。
    蔡芬琴呵呵笑著走過來,把方炎扶回去,說,“看見我激動什麼,你這孩子。”
    方炎是緊張得不行,這可是岳母啊老天!
    “呃,呃,阿,阿姨,我這,我這……”這貨吞吞吐吐的半天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王玉玨看了不由撲哧一笑,方炎現在這模樣跟那個頂天立地說一不二氣沉如山的大老板哪里有相符之處,就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嘛!
    接過母親手里的水果,王玉玨說,“我去洗一下。”
    蔡芬琴看著王玉玨拎著水果出去,回頭拽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方炎是躺著也不是坐著也不是,還是蔡芬琴幫著他墊好了枕頭,讓他半躺著。還別說,剛才一急,扯著傷口了,方炎這會兒暗暗地疼得倒抽涼氣呢。
    “我這個女兒這麼長時間不見得這麼費心思照顧我這個娘親,倒是你,讓她神魂顛倒了。”蔡芬琴開口就說。
    方炎尷尬地低下頭,“阿姨,我不會辜負玉玨的。”
    “這是你們的事情。”蔡芬琴慈祥地想著,從事一輩子教育工作的人說起話來就是有種讓人不得不靜心听取的勁兒,“我從來不干涉玉玨的感情生活。玉玨離開的事情,你來找我,我和你談過。我不是在應付你,而是你們的事情,要靠你們自己去爭取去處理,這樣才能長久”
    方炎嚴肅地點點頭,之前他還有點因為蔡芬琴不願意提供王玉玨的地址而有些不滿,現在他也想清楚了。兩個人的事情,即便是生母也很難干涉。王玉玨的家庭是很開明的家庭,這一點做得非常的好。
    他當然不知道,若不是蔡芬琴的一番勸說,恐怕王玉玨至今都沒下定決心出現,也就不會有他們這一次意外中的順理成章的再次見面。
    “同甘共苦。”蔡芬琴緩緩說,“我倒是覺得這個成語應該倒回來說,共苦同甘。先苦後甜,只有一起經歷了苦難,才知道不容易,也才會更加的珍惜。你和玉玨有這方面的經歷,希望你好好珍惜。”
    方炎挺了挺胸脯,說,“阿姨,你放心。從今往後我不再屬于我,我將我自己一分為二,一半給玉玨,另一半給兒子。”
    蔡芬琴笑了笑,說,“玉玨和我談過,她的心結……照我看,還沒有完全解開。這就是你的事情了。”
    方炎沉默地低下頭,好一陣子才緩緩說道,“阿姨,我會搞清楚的,我會讓玉玨完完整整地明白的。”
    點了點頭,蔡芬琴站起來,“好了,你安心養傷,我先走了。”
    “阿姨,您,您不再坐會兒。”方炎愣了一下。
    “不了,接了幾個學生,我得盡力帶好。你別起來了,躺著,過兩天我再來看你。”蔡芬琴示意方炎不要動,轉身離去。
    “阿姨,您慢走,阿姨再見。”
    看見蔡芬琴離開,方炎如釋重負地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額頭出現了一絲汗水。和岳母大人的談了會兒話,比跟今上談話心理壓力還要大。
    不久,王玉玨轉回來,捧著洗好裝在果盤里的水果,“嗯?我媽媽人呢?”
    方炎嘿嘿笑著說,“咱媽剛走,說是要帶學生。”
    王玉玨瞪了他一眼,“那是我媽,跟你沒關系,你說話注意點。”
    她總是一副劃清你我的樣子,讓方炎忐忑不安,他不知道王玉玨是出于羞澀還是真的要劃清你我,所以忐忑。這種想捧著花瓶行走于獨木橋的心情讓人很糾結很難受很恐懼。
    “玉玨,我……”
    方炎話還沒說出來,王玉玨就拿了一個隻果過來,打斷他的話︰“吃隻果,就著皮吃。”
    “好吧……”方炎無奈,接過隻果乖乖地咬著。
    “我出去看看坦坦。”
    王玉玨說著就要出去,卻看見坦坦和大貓跑進來,氣喘喘地說︰“我看見爺爺了!方炎!我看見爺爺了!”
    方炎半天沒回過神來,“什麼爺爺,看見什麼爺爺了?”
    “爺爺啊!我看見爺爺了!剛才在院子里!”坦坦指著窗戶外喊道。
    好一陣子,方炎嚼隻果的動作停住,目光停滯下來——爺爺?父親!
    他慢慢扭頭看向窗戶,外面院子陽光明媚。猛地扔掉隻果,方炎整個人跟受驚了一般從床上躍起來,跟瘋了一般沖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