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德祿很快恢復平靜,笑道︰“違禁品?老夫倒沒听說,商會那些人做生意雖有些手段,但也不至于這麼大膽吧?”他反問一句,語氣里帶著幾分驚訝,似乎完全不知情。
然而,他那雙微微眯起的眼楮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警惕,像是在暗中觀察裴新虎的反應。
裴新虎坐在對面,目光如刀鋒般銳利,緊緊鎖住王德祿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他注意到王德祿放下茶杯時,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摩挲了兩下,這是個下意識的小動作,往往在人感到不安時才會顯露。他心中冷笑,這老狐狸果然藏著秘密。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失蹤一個差役,可不是小事,這事兒透著古怪,得查下去。”他的目光直刺王德祿的雙眼,仿佛要透過那層偽裝,看清他心底的真實想法。
王德祿聞言微微一怔,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隨即被他掩飾得滴水不漏。他連忙點頭,臉上堆起鄭重的神色,拱手道︰“大人說得是,老夫一定重啟探案,查個水落石出。”他的語氣誠懇,姿態恭敬,但裴新虎卻敏銳地捕捉到他眼角那一閃而過的閃爍。裴新虎知道,這老家伙城府極深,再問下去也難有突破,便起身告辭︰“那就不打擾太守了,改日再訪。”他站起身,長袍微微一擺,動作干淨利落。
王德祿連忙起身相送,笑容不減,聲音依舊和煦︰“大人慢走,老夫隨時恭候。”他站在門口,目送裴新虎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緩緩收回目光,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
裴新虎翻身上馬,胯下的駿馬輕嘶一聲,馬蹄敲擊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節奏分明。他眯起眼楮,迎著微風,心中暗忖︰王德祿果然有鬼,碼頭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這案子水深得很。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手指輕輕敲擊著馬鞍,腦海中已開始盤算下一步計劃。
江梅山莊內,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青石地面上,映出斑駁的光影,宛如一幅流動的畫卷。公主趙希若坐在窗前的矮榻上,手持一本 書卷在翻看,指尖輕輕翻動書頁,目光卻不時飄向窗外,顯得心不在焉。她的身體經過幾日調養,已恢復了大半,臉色不再蒼白,眉眼間多了幾分生氣,但心中始終掛念著騫州的案情。窗外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微風拂過,帶來山間花草的清香,正是出行的好天氣。她放下書卷,抬頭望向遠處群山,心中一動,似有某種念頭在悄然萌生。
小寒輕步走進屋內,手里端著一盞剛泡好的清茶,見公主神色,便笑著提議︰“公主,今日天氣不錯,不如出去走走,順便探查案情?”她的聲音清脆,帶著幾分俏皮。趙希若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嘴角微微上揚︰“正有此意,你去叫上小圓和韋睿,我們一起去。”小寒應聲而去,腳步輕快,不一會兒便帶著小圓和韋睿來到屋內。
小圓穿著一襲淡綠色衣裙,宛如春日新柳,清新可人。她手里拿著一小包剛買的糖人,笑眯眯地遞給趙希若︰“公主,這是我剛在街口買的,您嘗嘗。”趙希若接過一個,輕輕咬了一口,糖人的甜味在舌尖化開,她微笑道︰“真甜,謝謝小圓。”小圓聞言,眼楮彎成了月牙,笑得更加開心。韋睿站在一旁,一身黑色勁裝,腰佩長劍,腰板挺得筆直,神情肅穆,目光不時掃過四周,透著一股警覺。
趙希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微笑道︰“今日便裝出行,不驚動太多人,就我們四人,探訪騫州風土,順便找些線索。”四人出了山莊,沿青石小路向城內走去。騫州城熱鬧非凡,街市上人來人往,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賣糖葫蘆嘍,酸甜可口!”“新鮮的包子,剛出爐的!”小吃攤上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行人穿著各異,有布衣百姓,也有綢緞商賈,孩子們在街邊嬉戲,笑聲清脆。
小圓好奇地東張西望,不時指著攤位問︰“公主,那是什麼?”趙希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笑著解釋︰“那是糖畫,師傅用糖漿畫出各種圖案,可好看了。”小圓眼楮一亮,興奮地說︰“真神奇,下次我也要試試。”趙希若笑著點頭,目光溫柔地看著她,氣氛輕松而溫馨。
他們走過幾條街,路邊店鋪鱗次櫛比,賣布的掛著五顏六色的布匹,賣茶的擺出新采的茶葉,賣雜貨的攤前堆滿了琳瑯滿目的小物件,吆喝聲不絕于耳。小寒在一家包子鋪前停下,掏出幾枚銅錢,買了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分給大家。趙希若接過一個,咬了一口,肉餡鮮美,湯汁四溢,她點頭道︰“騫州民生富足,表面看不出什麼亂象。”韋睿接過包子,卻沒急著吃,低聲道︰“可越是這樣,越可能藏著貓膩。”他的目光掃過街頭,語氣中帶著幾分凝重。
趙希若嗯了一聲,心中暗想︰這騫州看起來繁華熱鬧,但實際絕非表面這麼平靜。她邊走邊觀察,目光掃過街頭巷尾,試圖捕捉任何異常的跡象。路邊一個賣花的老婦人正低頭編著花環,幾個閑漢倚在牆角竊竊私語,一切看似平常,卻又讓人感到一絲說不出的異樣。
小圓忽然停下腳步,指著遠處一家茶肆,興奮地說︰“公主,那兒好像挺熱鬧,咱們去看看?”趙希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茶肆前人頭攢動,隱約傳來爭吵聲,夾雜著幾句粗魯的叫罵。她點頭道︰“也好,去瞧瞧。”四人加快腳步,朝茶肆走去,打算一探究竟。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街市的喧囂聲在身後漸漸模糊。
人群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圓圈,指指點點,議論聲如潮水般涌來,有的帶著嘆息,有的夾雜著冷漠的嘲諷。趙希若停下腳步,縴細的眉頭微微皺起,她習慣性地攏了攏袖口,目光穿過人群的縫隙,試圖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她輕聲對身旁的韋睿道︰“韋睿,你去看看什麼情況。”她的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韋睿點頭領命,身形挺拔,快步上前。他身著一襲青灰色長袍,腰間佩劍,氣勢凜然。他用手臂輕輕推開圍觀的人群,擠進圈內,目光隨即落在一個令人心酸的場景上。地上跪著一個十來歲的少女,衣衫襤褸,單薄的身子在微風中微微顫抖。她的面容憔悴,雙眼紅腫,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顯然已經哭了許久。少女身旁,一張破舊的草席裹著一具瘦弱的軀體,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氣味,令人不忍直視。草席旁立著一塊木牌,上面用鮮血寫著“賣身葬母”四個大字,字跡歪斜顫抖,卻刺痛了每一個看到它的人。人群中有人低聲嘆息︰“這孩子真可憐啊……”也有人冷眼旁觀,甚至嗤笑道︰“賣身葬母?誰會買這麼個瘦弱丫頭?”
韋睿站在人群中央,心中泛起一陣酸楚。他低頭仔細打量少女,見她雙手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神色悲戚中透著無盡的絕望。她的眼神空洞,卻又隱隱帶著一絲不舍,仿佛在凝視草席下的母親,不願放手。韋睿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不忍。作為趙希若的護衛,他的職責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但他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久久無法平靜。他轉身擠出人群,回到趙希若身邊,低聲稟告︰“公主,是個賣身葬母的少女,約莫十三四歲,旁邊是她母親的遺體。”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卻掩不住一絲沉重。
趙希若听後,沉思片刻,目光越過韋睿,落在遠處那個瘦弱的身影上。她的眼神柔和下來,心中泛起一股憐憫。她低聲道︰“這孩子怪可憐的,咱們不能不管。”她的語氣雖輕,卻透著堅定。小寒站在一旁,聞言點頭附和︰“公主說得是,不如幫她一把?”小寒是個活潑的丫頭,此刻卻也收斂了笑容,眼底多了幾分柔情。趙希若嗯了一聲,帶著韋睿、小寒和小圓三人緩步走上前。
趙希若站在人群前,氣質高雅,一身淡紫色長裙在陽光下泛著柔光。她朝小寒使了個眼色,小寒心領神會,走上前,蹲下身輕聲對少女說︰“小姑娘,你別怕,跟我們走吧,我們會幫你安葬你的親人。”她的聲音溫柔,像春風拂過,試圖安撫少女緊繃的心弦。少女劉 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小寒,瘦削的小臉上滿是淚痕。她抽泣著開口,聲音顫抖卻清晰︰“這位貴人,小女子名叫劉 ,小女子想賣身五兩銀子,好讓我娘親入土為安,貴人可否?”她的語氣帶著乞求,雙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一絲對未知的恐懼。
小寒愣了一下,隨即溫柔地點頭,柔聲道︰“可以的,你且寬心,我們會幫你。”她的笑容如陽光般溫暖,讓劉 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劉 止住哭聲,點了點頭,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善意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感激,但更多的是茫然,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得到幫助。韋睿見狀,上前一步,沉聲道︰“諸位,此事我等已接手,請散了吧。”他的聲音威嚴有力,帶著不容商量的氣勢,圍觀者面面相覷,漸漸散去,留下空蕩蕩的街角,只剩劉 和趙希若一行人。
人群散去後,韋睿快步走到街邊的福壽行,敲開店門,與掌櫃低聲交涉。掌櫃是個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听說此事後,連忙點頭應允。不一會兒,一輛簡陋的馬車吱吱呀呀地駛來,車上載著一副薄木壽材,木料雖不名貴,卻也結實耐用。韋睿指揮福壽行的伙計將草席裹著的遺體小心翼翼地搬上壽材,動作輕緩,生怕驚擾了亡魂。伙計們低頭忙碌,木板與地面摩擦發出低沉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木香。
劉 站在一旁,雙手緊握,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淚水又止不住地涌了出來。她低聲呢喃︰“娘,您別怪我,只能這樣了……”她的聲音細若蚊吟,卻飽含無盡的悲傷與無奈。韋睿站在不遠處,听在耳中,心中酸澀,卻只能沉默以對。他轉過身,背對劉 ,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波瀾。
趙希若、小寒和小圓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小寒低聲道︰“公主,這孩子怪可憐的,咱們得好好幫她。”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顯然被劉 的遭遇觸動。趙希若點頭,目光堅定︰“嗯,先把她母親安葬了,再問問她家里的情況。”她的語氣平靜,卻透著決斷。小圓咬著唇,眼眶微紅,小聲道︰“她跟我差不多大,卻要受這種苦……”她的聲音顫抖,帶著幾分感同身受的難過。趙希若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小圓的頭,安慰道︰“別難過,咱們能幫多少是多少。”三人商議後,決定先回山莊休息,讓韋睿留下處理後續事宜。
馬車吱吱呀呀地啟動,朝城外義莊方向駛去。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低沉的聲響,夕陽西沉,天邊染上一抹橘紅。劉 緊跟在後,步履蹣跚,瘦弱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韋睿騎馬跟在一旁,不時回頭看她,見她臉色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便翻身下馬,從腰間取下一壺水遞給她︰“喝點吧,別累壞了。”他的語氣雖平淡,卻透著關懷。劉 接過水,低聲道謝,聲音微弱得幾乎听不見。她的眼神卻始終離不開那輛馬車,仿佛那是她與母親最後的聯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