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馬上就要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間,全部聚焦在頭頂那個小小的廣播喇叭上。
王鳴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淨。
孫輝的嘴唇開始哆嗦。
杜松剛剛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一種比剛才的爭吵、懊悔和絕望,更加深沉、更加原始的恐懼,如同從西伯利亞吹來的寒流,從每個人的腳底板,沿著脊椎,瘋狂地向上蔓延,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剛才,失敗還只是一個概念。
一個抽象的、可以被爭論、可以被復盤、停留在口頭上的概念。
而現在,這個冰冷的廣播,將那個最殘酷的後果,血淋淋地、活生生地,擺在了他們面前。
如果他們不能在剩下的四次機會里,達成一次完全一致的選擇……
那麼,他們五個人當中,就有一個人……
要在這里。
在這趟以一百二十公里時速飛馳的鋼鐵巨獸上。
在這個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密州站”。
被踢下車!
“操!”
孫輝再也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聲音嘶啞,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這他媽是玩真的啊!”
杜松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他用力地、狠狠地搓了把臉,試圖用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劇烈顫抖的手指還是徹底出賣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那……那我們第二次怎麼辦?”
孫輝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他環視眾人,眼神里第一次充滿了毫無掩飾的求助與驚惶。
“總得有個章法吧?不能再像剛才那樣瞎猜了!絕對不能了!”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什麼東西,急切地提議道︰
“要不,咱們就按老王最開始說的,就選第一個!不管他接下來問什麼,咱們什麼邏輯都不管了,就死認第一個選項!”
“這是最簡單,最不會出錯的策略了!對不對?說不定,就瞎貓踫上死耗子了呢?”
王鳴此刻已經徹底被于導的手段搞怕了,什麼文化邏輯,什麼社會學統計,他一個字都不信了,只想找個最無腦,最不需要動腦子的辦法。
他立刻點頭附和,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對!對對!就這麼干!試試唄!總比現在這樣亂猜強!”
“總得有個統一的思路!不然人心就全散了!徹底完了!”
然而,一道平靜的聲音,肯定地打斷了他們的幻想。
“不可能。”
方一凡搖了搖頭。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低沉,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靜,瞬間壓過了車輪的噪音和兩人慌亂的聲調。
他看著一臉不解的孫輝和王鳴,眼神平靜得可怕。
“導演組既然能設計出第一道題,就必然會預判到我們失敗後的反應。這種‘統一選第一個’的策略,是人在極端壓力下最容易想到的、最偷懶的辦法。”
“他既然知道我們會這麼想,第二次,就肯定會更換選項的順序,或者用更模糊的描述,讓你根本分不清楚,哪個才是所謂的‘第一個’。”
方一凡的目光掃過兩人茫然的臉,繼續道︰
“甚至,他會直接改變問題的類型。”
“比如,他給你看兩幅畫,一幅梵高的《星空》,一幅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問你更喜歡哪一幅。”
“哪一幅是‘第一個’?”
“是左邊的,還是右邊的?”
“他要是把兩幅畫上下擺放呢?”
“是上邊的,還是下邊的?”
“單純選第一個,是下策中的下策。”
方一凡的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敲在眾人的心上。
“那是把所有人的命運,徹底交到出題人的手里,賭他會不會仁慈,賭他會不會按套路出牌。”
他抬起眼,看著王鳴。
“你們覺得,于導是那種人嗎?”
一連串冰冷的反問,讓剛剛燃起一點點虛幻希望的孫輝和王鳴,再次啞火。
車廂里,只剩下“ 當、 當”的鐵軌聲。
許鑫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後的目光第一次投向方一凡,帶著一絲審視,隨即點頭贊同。
“方一凡說得對。”
他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靜。
“導演組不會給我們留下任何明顯的、可以投機取巧的規律可循。每一次選擇,都是一次獨立的、全新的博弈,每一次都充滿了不確定性。”
“依賴任何一種固定的、僵化的策略,只會讓我們輸得更快。”
眾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車廂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那是一種粘稠的,幾乎凝成實質的沉默。之前被強行壓下去的恐懼,在方一凡那番冷靜到殘忍的剖析之後,重新化為冰冷的毒液,滲透進每個人的骨髓。
每一次選擇,都是一次獨立的、全新的博弈。
這句話,像一道無情的宣判,徹底擊碎了他們尋找捷徑的僥幸。
【我靠,方一凡和許鑫這兩個bking把氣氛烘托到這了,這游戲還怎麼玩?】
【絕望了,我隔著屏幕都感覺到了絕望。這根本就是個無解的題啊!】
【于導︰我預判了你們的預判。方一凡︰我預判了你預判了我們的預判。】
【所以到底該怎麼辦啊?總得有個辦法吧?】
孫輝的嘴唇干裂,他無意識地舔了舔,卻只嘗到一片苦澀。杜松的手臂肌肉緊繃,手背上青筋暴起,視線死死地釘在窗外飛速掠過的荒蕪景致上,仿佛想用這種方式來逃避車廂內的窒息感。
王鳴則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籠罩了車廂的入口。
那個面無表情的助理導演,又一次出現了。
他的腳步聲很輕,幾乎被車輪碾過鐵軌的“ 當”聲所掩蓋,但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程序化的冰冷氣息,卻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神經。
他像一個宣告審判的使者。
“各位老師,第二次考驗,馬上開始。”
他的聲音平直,沒有任何語調的起伏,像是一段預錄好的音頻。
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掃過,那眼神不帶任何情緒,只是在確認獵物的數量和狀態。最後,他的視線停頓,然後精準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王鳴的身上。
“王教練,還是請您第一個來。”
什麼?!
整個車廂的空氣瞬間凝固。
如果說剛才的氣氛是壓抑,那現在就是驚駭。
王鳴本人更是渾身一震,整個人從座椅上彈了起來。他伸出手指,指尖顫抖地對著自己的鼻子,臉上寫滿了無法置信。
“還……還是我?”
他的聲音因為震驚而變了調,尖銳得有些滑稽。
助理導演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經過精密計算。他甚至沒有多說一個字,只是用那種毫無波動的聲線,重復了一遍那句殘忍的指令。
“是的,王教練,請您第一個。”
【臥槽!殺人誅心啊!于老狗這是逮著一只羊薅啊!】
【哈哈哈哈,王鳴教練心態崩了呀!剛失敗一次,又被拉出去公開處刑!】
【這是什麼頂級壓力測試?我感覺王教練的cpu已經冒煙了。】
【太狠了,這是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就是要打垮團隊里最先犯錯的那個人的信心,從而擊潰整個團隊!】
一股熱血猛地沖上王鳴的頭頂,他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最後定格在一種混雜著羞辱與憤怒的醬紫。
他能感覺到,全車廂的目光,還有那看不見摸不著,卻無處不在的、直播間里千千萬萬雙眼楮,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那目光里有同情,有調侃,有期待,有幸災樂禍。
無數道視線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牢牢地困在中央,讓他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感到針扎般的刺痛。
他緊張地吞咽著口水,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發出“咕咚”一聲清晰的響動。
他想拒絕,想怒吼,想質問憑什麼。
但那個助理導演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用一種看待死物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說︰規則如此,你的任何反抗都毫無意義。
事已至此,他不能慫。
慫了,就徹底完了。不光是面子,里子也全沒了。
“行!”
王鳴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
“我去就我去!”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之大,帶得椅子都向後滑開,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這一次,他沒有再像第一次那樣拍著胸脯大包大攬。那點可笑的自信,早已被現實碾得粉碎。
他只是硬著頭皮,挺直了腰桿,朝著餐車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烙鐵上。
車廂里其他人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每個人的表情都復雜到了極點。
這一次,王鳴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
去他媽的地域文化!
去他媽的概率統計!
去他媽的導演組預判!
老子就憑感覺選!
就選那個听起來最正常,最大眾,最符合一個普通人直覺的選項!
我就不信了!
我一個堂堂正正的東北老爺們,活了四十多年,還能跟全國人民的口味不一樣?
這該死的默契考驗,考驗的不就是大眾共識嗎?那老子就選最大眾的那個!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悲壯,再次踏入了那個被屏風隔開的狹小空間。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
導演于導依舊坐在那張桌子的後面,臉上掛著那副熟悉的、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看著走進來的王鳴,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意外,反而透著一絲愉悅的欣賞。
就像一個棋手,看著對手果然走進了自己預設的陷阱里。
就像一個獵人,看著受傷的獵物,再一次踩響了自己布下的夾子。
他看著王鳴,就像看著一個屢敗屢戰、但注定還會失敗的勇士。
“王教練,我們又見面了。”
于導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調侃,听在王鳴耳朵里,刺耳至極。
他沒有多余的廢話,也沒有給王鳴任何喘息的機會,直接伸出手,將一張嶄新的卡片,從桌面光滑地推了過來。
卡片滑行的聲音,輕微,卻像重錘一樣砸在王鳴的心上。
他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幾乎要從胸腔里蹦出去。
他伸出手,那只剛才還緊握成拳的手,此刻卻微微顫抖著。指尖觸踫到卡片的邊緣,那冰涼堅硬的觸感,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他拿起了那張決定他,不,是決定他們五個人命運的卡片。
這一次,他又會面對怎樣刁鑽的難題?
是更復雜的邏輯題?還是方一凡所說的,那種左右不分,上下不明的模糊問題?
他的呼吸停滯了。
用那只微微出汗的手,他翻開了卡片。
上面依舊是一行簡短的黑體字,印刷得工工整整,清晰得令人心悸。
問題是︰
“你認為,甜豆腐腦和咸豆腐腦,哪個是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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