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掃塵大賽”,規則簡單,目標明確,卻足以讓兩位身經百戰的嘉賓精神瀕臨崩潰。
    方一凡顯得游刃有余。
    他甚至沒急著去搶那些“神兵利器”,而是不緊不慢地走到院子里的水龍頭下,擰開,掬起一捧刺骨的涼水洗了把臉。水珠順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頜滑落。
    然後,他隨手從晾衣繩上扯下一塊半舊的毛巾,手腕一抖,毛巾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他屈身,低頭,將毛巾在額前麻利地一扎,打了個結實的死結。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熟練。那架勢,不像要去掃地,倒像是即將奔赴戰場的俠客。
    他掂了掂那柄被方明遞過來的舊掃帚,感受著那被歲月和汗水打磨得溫潤光滑的竹竿,嘴角微微上揚。
    主場作戰的熟悉感,讓他全身的細胞都透著一股懶洋洋的舒坦。
    他沒有先掃院子,而是提著掃帚,徑直走進了里屋。
    門檻揚起微塵。
    他的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獨特的節奏。掃帚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揮動,都精準地將地面的灰塵、瓜子殼、零落的紙屑,歸攏到一處。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揚起漫天塵埃的狼狽。
    灰塵在他手下,都變得溫順听話,被穩穩地驅趕著,聚攏著,最終掃向門口。
    而另外兩位嘉賓的畫風,就顯得有些一言難盡了。
    杜松,這位在音樂殿堂里,能用指尖的黑白鍵撬動萬人心弦的藝術家,此刻正與一根長長的雞毛撢子進行著艱難的對峙。
    他雙手握著竹竿的末端,姿勢僵硬,身體繃成一條直線,仿佛他手里握著的不是一根幾塊錢的雞毛撢子,而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權杖。
    他的目標,是屋梁上那幾縷宣告著主權的蜘蛛網。
    他仰著頭,眯著眼,小心地計算著距離和角度。
    深呼吸。
    發力!
    他猛地將雞毛撢子朝上一捅。
    力道,顯然是超出了他的預估。雞毛撢子的頂端,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那根歷經風霜的深色房梁上。
    “噗——”
    一聲悶響。
    那不是蜘蛛網飄落的聲音。
    那是積攢了不知多少個年頭的灰塵,被這股巨力震得轟然脫落。一大團濃密的、灰褐色的積年老灰,如同一朵小型的蘑菇雲,在他頭頂轟然炸開。
    灰塵瞬間傾瀉而下,劈頭蓋臉,將他整個籠罩。
    “咳!咳咳咳……”
    劇烈的嗆咳聲撕裂了喉嚨。
    杜松的視野瞬間被一片灰色所吞噬,鼻腔里、嘴里,全是那股陳舊的、帶著泥土和時光味道的塵埃。
    他狼狽地後退幾步,拼命地揮舞著手臂,試圖驅散這片災難。
    當他終于從那片塵埃中掙脫出來時,整個人都變了模樣。
    從精心打理過的頭發,到他那件質感極佳的名牌羽絨服,再到他顫抖的睫毛,無一例外,全都被均勻地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細膩的“歷史塵埃”。
    他僵在原地,優雅從容的氣質蕩然無存,只剩下滿臉的錯愕與茫然,活脫脫一個剛剛出土的兵馬俑。
    直播間在寂靜了零點一秒後,瞬間被海嘯般的彈幕淹沒。
    【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杜哥我真的忍不住了!出土文物,今日限定皮膚——杜•兵馬俑•松,正式上線!】
    【塵埃落定!這四個字我今天才算真正理解了它的物理含義!】
    【藝術家!這才是真正的行為藝術!我宣布,這件作品的名字叫做《人與自然的殊死搏斗》!】
    【杜哥,答應我,以後咱還是安安靜靜地玩音樂好嗎?這種體力活,真的會要了你的命!】
    另一邊的王鳴,則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他充分發揮了頂級運動員用不完的體能優勢,將全部的精力都傾注在了面前的一張八仙桌上。
    他領到的任務是擦家具。
    于是,他將抹布在水桶里浸透,擰干,然後對著那張看起來油污斑斑的桌面,痛下狠手。
    “嘎吱——嘎吱——”
    他弓著背,馬步扎得極穩,手臂上的肌肉微微賁起。每一次擦拭,都用上了核心力量,仿佛不是在擦桌子,而是在進行某種高強度的核心訓練。
    那張老舊的八仙桌,在他狂風暴雨般的擦拭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越擦越起勁,看著桌面上被自己清理出來的光亮區域,心中充滿了勞動帶來的樸實成就感。
    “王指導!使不得,使不得啊!”
    一聲痛心疾首的呼喊,從旁邊傳來。
    一直默默給眾人打下手的方明,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個箭步沖過來,看著王鳴的“杰作”,心疼得嘴角直抽搐。
    “那……那是我太爺爺傳下來的老桌子!你再擦,那層漆……那層包漿都要給你擦沒了!”
    王鳴的動作猛地一僵。
    他舉著手里的抹布,一臉無辜地看著方明,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那張被他擦得 光瓦亮,甚至已經隱隱露出木頭本色的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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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我……我不是在做好事嗎?
    院子角落,一直沒敢露面的方一萍,扶著冰冷的門框,看著院子里這幅由“兵馬俑”和“桌子毀滅者”共同構成的世界名畫,眼神中的絕望又加深了幾分。
    完了。
    社死現場,全國直播。
    這次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經過一番塵土飛揚、雞飛狗跳的激烈較量後,院子里的擴音喇叭里,于敏那不帶任何感情、如同ai合成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宣布了這場鬧劇的最終結果。
    “用時十五分鐘三十秒,恭喜方一凡,率先完成所有清掃任務,獲得本次‘掃塵’任務的勝利!”
    直播間里,成千上萬條“凡神牛逼”的彈幕瞬間刷滿了整個屏幕。
    院子里,杜松和王鳴累得氣喘吁吁,形象全無地癱坐在院子里的小馬扎上。
    他們看著那個站在院子中央,氣定神閑、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一絲紊亂的方一凡,眼神里充滿了敬畏。
    這個男人,到底還有多少隱藏技能?
    于敏的聲音頓了頓,那個停頓在寂靜的院子里被無限拉長,仿佛在故意吊起所有人的胃口。
    然後,他才緩緩拋出了真正的重磅炸彈。
    “作為勝利者,方一凡將獲得本次節目的‘春節特權’!”
    “春節特權?”
    王鳴瞬間來了精神,疲憊的身體里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能量,他好奇地湊了過來。
    杜松也投來了探究的目光。
    于敏的聲音里,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玩味。
    “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里,方一凡可以指定一位嘉賓,全程跟隨他體驗最地道的鄉村年味。並且,由方一凡來安排該嘉賓的所有活動。”
    他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敲打在杜松和王鳴脆弱的神經上。
    “包括,但不限于,起床時間、家務分工、走親訪友,以及……喂豬。”
    轟!
    “喂豬”兩個字,如同一顆精準制導的炸雷,在杜松和王鳴的腦海里轟然引爆。
    兩人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煞白。
    他們驚恐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瞳孔深處,看到了同樣的情緒——完了,芭比q了!
    這哪里是什麼特權?
    這分明是“指定倒霉蛋”的生殺大權!是決定別人生死的閻王令牌!
    方一凡慢悠悠地擦了擦手上的灰,目光在那兩張由紅轉白、精彩紛呈的臉上來回掃視。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帶著幾分懶散和狡黠的弧度。
    那神情,像一只正在挑選晚餐的狐狸。
    整個現場,連同直播間里的億萬觀眾,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變得粘稠而漫長。
    終于,方一凡緩緩地伸出了一根食指。
    他的動作很慢。
    慢到足以讓杜松和王鳴的心跳,一路狂飆到一百八。
    那根手指,在冬日微涼的空氣中,劃過一道優雅而又殘酷的弧線。
    “我想好了。”
    方一凡的聲音帶著一絲得逞的笑意,悠悠地響起,打破了這片死寂。
    “就他吧。”
    鏡頭猛地給到了方一凡的手指一個特寫,那根指向命運的手指,定格在畫面中央。
    而它所指的方向,卻被巧妙地卡在了鏡頭之外,留給了所有人一個巨大的、令人抓心撓肝的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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