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凡那懶洋洋的聲音，像一根羽毛，輕輕飄進每個人的耳朵里，卻又重若千鈞，壓得人喘不過氣。
“更好玩的？”
二十名幸存者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中，只看到了同款的驚悚和茫然。這兩天一夜的經歷，已經將他們所有的精力與傲氣榨干，此刻他們就像一群被玩壞了的提線木偶，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比昨天那場“屠殺”更刺激的玩法。
就在眾人惴惴不安的猜測中，方一凡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仿佛剛剛才真正清醒過來。他沒有去看任何資料，也沒有打開任何屏幕，只是用那雙看起來沒什麼焦點的眼楮，隨意地掃視了一圈，然後，抬手指向了台下的一個人。
孫志杰。
那個昨天比賽里穩健得像座防御塔，被分到上單位的前adc選手。
被點到名的孫志杰心里“咯 ”一下，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自問昨天的表現雖然不算亮眼，但絕對是團隊里最穩的一環，沒有犯任何低級失誤，怎麼第一個就點到我了？
“孫志杰。”方一凡的聲音依舊是那副沒睡醒的調調，“以前，他們叫你‘lokg’，我覺得這個外號現在可以改改了，叫‘loafraid’，害怕單挑，更害怕背鍋。”
孫志杰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方一凡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怕失誤，怕背鍋，所以你打得太‘正確’了，正確到平庸，正確到像個人工智能。昨天你和左希他們一隊，玩的是鱷魚吧？”
他隨手在空氣中一劃，身後的大屏幕仿佛接收到了無形的指令，瞬間亮起，精準地播放出一段比賽錄像。
“比賽時間，十三分二十四秒。”方一凡的聲音如同同步解說，冰冷而精準。“下路打起來了，你手上有tp，但你沒有第一時間交。你在猶豫，你在想，是不是要等塔下這波兵線推進去再走，這樣自己才不會虧。你算得很精，但你忘了，戰場瞬息萬變。”
屏幕上，鱷魚的身影在塔下徘徊了不足一秒。
“就是這零點七秒。”方一凡的語調陡然一沉，“你的adc，死了。”
畫面中，下路的隊友血條被瞬間清空，而鱷魚的tp光芒，姍姍來遲，顯得那麼的諷刺。
孫志杰的臉，“刷”的一下，血色褪盡，慘白如紙。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滑落，他張了張嘴，卻感覺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滾燙的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以為自己天衣無縫的“穩健”，在對方眼中，竟是如此的懦弱和可笑。
方一凡的目光沒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趙日天。”
那個被打得戰績140，卻意外留下的adc，猛地抬起頭，眼神復雜。
“操作不錯，腦子也挺好使，知道怎麼在對線期打出優勢。”方一凡先是給了一顆糖，然後話鋒一轉，那顆糖瞬間就變成了淬毒的鋼針，“但你的腦子里，除了補刀和單殺，好像就裝不下別的東西了。你的kda很好看，但你知道嗎，你的傷害轉化率，是昨天所有adc里，倒數第三。”
傷害轉化率？
不光是趙日天，在場的大多數選手都愣住了，這個詞對他們來說太專業也太陌生了。
“意思就是，你打了一萬的傷害，有九千都是在跟對面輔助互相按摩，是在拼消耗，是無效的。”方一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你殺一個人，是以你方丟失半片野區，中單被迫放棄一波兵線為代價。你不是在c，你是在吸團隊的血。”
“你是團隊的蛀蟲。”
這五個字，像五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趙日天那張寫滿驕傲的臉上。他那點殘存的自尊，被這句話瞬間擊得粉碎，整個人都eo了。
接下來的時間，變成了方一凡的個人秀。
他像一個冷酷無情的上帝，開啟了神級復盤模式。
“你，打野，十五分鐘那一波，對面中單沒閃，你為什麼不抓？哦，因為你的紅buff剛刷新，你想先打了再去，結果錯過了最佳時機。”
“還有你，上單，你那一波回城，鼠標為什麼在商店里多點了零點三秒？你在猶豫是先出布甲還是先出長劍，就因為這個，你晚了兩秒鐘上線，漏了一個炮車兵。”
“你們隊內語音我也听了，那個誰，你在指揮的時候，語氣里帶著一絲猶豫，‘我們……是不是可以打大龍了？’，就是這個‘是不是’，讓你的隊友也產生了懷疑，最終放棄了那個本可以一波結束比賽的決策。”
他甚至能復述出某些選手在關鍵時刻的心理活動。
所有人都被他剝得體無完膚，像一群沒穿衣服的孩子，赤條條地站在冰天雪地里，羞愧得無地自容。
這人是魔鬼嗎？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終于，在將其他人挨個“凌遲”了一遍後，方一凡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的冰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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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希。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他們很想知道，這個無所不知的怪物，會怎麼評價另一個公認的怪物。
“左希。”方一凡看著他，語氣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欣賞，“你的操作和意識，是天花板級別的，這點毋庸置疑。”
眾人心中一凜，這是今天第一個得到正面評價的人。
“但是，”方一凡話鋒一轉，“你打的是‘天書’，你的戰術和意圖，只有你自己看得懂。你不需要隊友，或者說，你希望你的隊友，是你身體和意志的‘延伸’，而不是能夠並肩作戰的‘伙伴’。”
“你在打的，根本就不是英雄聯盟。你是在玩一個單機游戲，只不過，多了四個會自己移動的超級兵而已。”
“真正的領袖，不是自己有多強，而是能讓一個青銅玩家，都能瞬間听懂你的戰術，並且毫不猶豫地去執行。”
左希那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非常清晰地，露出了一絲動容與思索的神情。
全場死寂。
最後，方一凡的目光，落在了那個一直默默站在角落，扶著眼鏡，仿佛事不關己的林風身上。
壓軸大戲，來了。
“林風。”方一凡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回味什麼有趣的事情。
“你是這群人里，最聰明的。”
眾人一片嘩然。這是何等高的評價！
“但同時，你也是最‘懶’的。”
這神轉折差點閃斷了所有人的腰。聰明？又懶？這是什麼奇葩的評價？
林風也抬起頭，鏡片後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好奇。
“你用你那顆轉得飛快的大腦，完美彌補了你操作上的所有不足。”方一凡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你總能提前站到最安全，最舒服的輸出位置，不是因為你反應快，而是因為你提前預判到了所有的危險，然後‘走’了過去。你不是在躲技能，你是在散步。”
這番分析，讓林風心中劇震。他最大的秘密，就這樣被對方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這很聰明，非常聰明。但也很致命。”方一凡的笑容變得高深莫測，“因為你的所有預判，都建立在對手會做出‘最優解’，會按照邏輯出牌的基礎上。當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能用絕對的速度和不講道理的操作，擊穿你所有邏輯和預判的瘋子時……”
“你這套完美的理論，會瞬間崩潰。”
方一凡掃視著台下那些或羞愧，或震驚，或思索的臉龐，緩緩地做出了總結。
“我把你們召集到這里，不是要找五個個人實力最強的選手，不是要組建一支全明星戰隊。”
“我要找的，是五個最‘對’的人！”
“你們每個人，都是一塊有優點，也有致命瑕疵的拼圖。我要的，不是你們把瑕疵藏起來，而是要你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瑕疵在哪里，並且，懂得如何去尋找另一塊能與你完美嵌合的拼圖！”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振聾發聵！
原來如此！這才是這場殘酷選拔的真正目的！
看著台下那一張張被自己訓得抬不起頭，卻又眼中燃起了全新火焰的臉，方一凡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懶洋洋地拍了拍手，像是在驅趕蒼蠅。
“好了，‘廢物’們，自我檢討和互相傷害的時間結束了。”
“現在，是給你們的，最後一次機會。”
他話音一頓，整個大廳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自由組隊，每隊五人。你們有十分鐘的時間，去尋找你認為最能與你互補，最能與你這塊‘殘缺拼圖’嵌合在一起的隊友。”
方一凡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十分鐘後，沒有找到隊伍，或者隊伍不足五人的人……”
“直接淘汰。”
“現在，計時開始！”
話音落下的瞬間，大廳中央的主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鮮紅的，開始飛速倒數的十分鐘計時器。
整個大廳在經歷了長達三秒的死寂之後，瞬間，爆發出了一陣比任何一場比賽都要緊張、都要混亂的騷動！
二十個人，四支隊伍。
誰會選擇誰？誰又會被剩下？
這場關乎生死的社交游戲，比任何操作和意識的考驗，都更加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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