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的評論區和彈幕區在經過一瞬間的死寂之後,是山崩海嘯般的爆發。
    在非凡戰隊訓練基地,方一凡的手機屏幕上,斗音後台的提示音不再是單個的“叮咚”聲。
    它們匯成了一片持續不斷的高頻蜂鳴。
    像是無數只金屬蝗蟲在啃噬著手機的處理器。
    評論。
    轉發。
    私信。
    每一個圖標右上角的紅色數字,都放棄了具體的計數,變成了一個模糊的“99+”紅色光團,瘋狂閃爍。
    他身旁的陳露,一雙美目瞪得溜圓,小嘴微張,幾乎能塞進一個雞蛋。
    她親眼看著粉絲數量的尾數,像失控的秒表一樣飛速滾動。
    一千萬。
    一千零一十萬。
    一千零五十萬。
    這個數字還在以一種違背常理的速度持續攀升。
    服務器後台肉眼可見的卡頓,讓每一幀刷新都帶著凝滯感,仿佛時間都在這股龐大的數據洪流中變得粘稠。
    “老板……這,這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
    陳露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方一凡只是笑了笑,眼神平靜地看著屏幕,仿佛在欣賞一場與自己無關的盛大煙火。
    他的後台是數據洪流的源頭。
    而互聯網的每一個角落,都是被這股洪流沖擊的下游。
    “臥槽!我他媽瞎了還是手機瘋了?方神要組建職業戰隊?還他媽是全國海選?!”
    “真的假的?方哥你別又搞什麼大型整活兒劇本啊!我的cpu快被你燒干了!”
    “報名!現在!立刻!馬上!老子峽谷之巔王者800點,卡在合同里動不了,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樓上的哥們兒看看我!我黃金四!但我嗓門大,會喊666!端茶倒水鋪床疊被我樣樣精通!讓我去當個飲水機管理員也行啊!”
    “非凡戰隊?中單是左希?!臥槽!那個在島城大賽上單殺職業選手的怪物天才?龜龜,這個配置,有點硬啊!”
    “光棍節打選拔賽?方神,你是懂時間的!別人在花前月下,我們在高地廝殺。贏了進軍lpl,輸了就地退役,主打一個人生的大起大落!”
    當然,狂熱之中也不乏冷靜的質疑。
    “我先潑一盆冷水,大家冷靜點。現在哪個俱樂部不是從自家青訓營里千挑萬選?這種大海撈針式的海選,能選出什麼真正的好苗子?別最後雷聲大,雨點小,搞半天還是早就內定好的人。”
    這條評論很快就被淹沒了。
    “樓上的是不是剛通網?質疑的先去看看主辦方是誰!那是方一凡!那個用娛樂主播身份,在島城電競大賽上把ctg職業二隊干碎的男人!他來當教練,含金量這三個字我已經說倦了!”
    短短十分鐘。
    視頻點贊數突破百萬。
    評論數超過二十萬。
    從斗音平台,到微博、b站、知乎、虎撲、nga,整個中文互聯網的流量仿佛都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攫取,然後凶猛地灌入這個名為“非凡”的巨大漩渦。
    方一凡組建lol職業戰隊
    非凡戰隊開啟全國海選
    天才中單左希加盟非凡
    三個話題,像三支被點燃的信號火箭,拖著赤紅色的尾焰,以一種不講道理的姿態,悍然沖上了各大平台的熱搜榜首。
    整個電競圈,甚至半個網絡圈,都被這條消息徹底引爆。
    無數退役的選手、不得志的主播、卡在青訓門口的少年,以及千千萬萬懷揣著電競夢的普通玩家,全都沸騰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
    滬市,某間高層公寓。
    房間里只開著一盞暖黃的落地燈,光線柔和地灑在木質地板上。
    洛洛剛剛結束了一場lpl季後賽的復盤錄像,屏幕上的刀光劍影和激烈團戰猶在眼前,空氣里還殘留著一絲緊張過後的疲憊。
    她摘下耳機,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太陽穴,準備去倒杯水休息。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倏地亮起,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是閨蜜發來的一條鏈接。
    鏈接下方,跟著一長串炸裂的表情包和感嘆號。
    “洛洛!快看!你那個男人要上天了!!!”
    洛洛失笑,帶著幾分慵懶點開了鏈接。
    指尖觸踫到屏幕的下一秒,她整個人如同被電流擊中,猛地從柔軟的電競椅上彈了起來。
    椅子因慣性向後滑出,滾輪在地板上發出一串刺耳的摩擦聲。
    她的瞳孔急劇收縮,呼吸在瞬間停滯。
    視頻里,那個熟悉的身影雲淡風輕地說著石破天驚的話。
    非凡戰隊。
    全國海選。
    目標,lpl。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緊接著,一段被忽略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
    就在幾天前,方一凡給她打過一通神神秘秘的電話。
    當時她正在後台準備上場解說,周圍人聲嘈雜。
    “喂,洛洛,我想問一下,下賽季的lpl什麼時候開打?賽程定了嗎?”
    方一凡的聲音隔著听筒傳來,一如既往的散漫,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味道,仿佛只是一個普通觀眾在好奇賽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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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最終確定,官方的說法是要等全明星賽結束之後才會公布。”
    洛洛當時正忙著對流程,沒有多想,只是憑著職業素養,給出了最準確的答復。
    “那這些隊伍都是怎麼加入lpl的?有沒有什麼直通賽啥的?”
    他問得更細了。
    “現在lpl的席位基本已經固定了,聯盟化之後,除非花天價去購買那些擁有席位的俱樂部,否則新隊伍根本沒法加入lpl……”
    洛洛本著知無不言的原則,將lpl的席位制度、次級聯賽ldl的晉升規則,以及殘酷的競爭環境,仔仔細細地給他講了一遍。
    她以為他只是想做一期科普視頻。
    掛斷電話後,她也曾閃過一絲疑慮,一個千萬粉絲的大主播,問這些專業問題問得這麼細,到底想干什麼。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也根本不敢去想,他竟然是要自己從零開始,組建一支戰隊,去沖擊那個所有職業選手夢寐以求的最高殿堂。
    他竟然是認真的。
    洛洛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手機屏幕上,那四個熟悉的字眼上。
    非凡戰隊……
    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間收緊,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和脹痛。
    這個名字,她比網絡上任何一個粉絲都更清楚它的分量。
    她也曾是這個隊伍的一員。
    是她第一次,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和那個男人並肩作戰時所共同擁有的名字。
    那個夏天,在島城電競大賽的舞台上,他就是用這個名字,帶著她和一群臨時拼湊的隊友,創造了奇跡。
    她以為,隨著島城電競大賽的落幕,隨著全明星巔峰征召賽的結束,這個名字,連同那段炙熱的記憶,會被永遠塵封。
    成為只屬于他們幾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沒想到,方一凡竟然要把它,從記憶的角落里重新拾起,擦拭一新,然後帶向一個更廣闊,更耀眼,也更殘酷的舞台。
    只是這一次,站在他身邊的中單,換成了那個名為左希的天才少年。
    手機再次劇烈震動,來電顯示是賽事導播。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听鍵。
    “洛洛!我的天!你看到方一凡的消息了嗎?核彈級新聞啊!台里決定立刻做一期緊急分析節目,全網都在等我們的聲音!你是最合適的人選,畢竟你……”
    導播興奮的聲音在電話那頭滔滔不絕。
    “畢竟你和他一起拿過冠軍,你是‘非凡戰隊’的第一任中單!”
    洛洛沒有听完後面的話。
    她不需要听完。
    她能想象到,一旦自己坐上解說台,將會面對怎樣的鏡頭和彈幕。
    去分析他的決策?去點評他的隊員?去預測“非凡戰隊”的未來?
    這太殘忍了。
    “抱歉,王導,我今天身體不舒服。”
    她用一種近乎冰冷的平靜語氣,打斷了對方。
    不等導播反應,她便掛斷了電話,將手機調至靜音,隨手扔在桌上。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滬市的璀璨燈火在腳下鋪陳開來,宛如一片流光溢彩的星海。
    可這萬家燈火,沒有一盞能照進她的心里。
    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全是方一凡在賽場上的身影。
    他靠在椅子上,看似懶散,眼神卻能洞悉瞬息萬變的戰局。
    他敲擊著鍵盤,下達的每一個指令,都精準得如同手術刀。
    還有他那雙眼楮,永遠是那麼雲淡風輕,卻又仿佛能看穿一切,包括她深藏心底的,那一點點不為人知的情愫。
    良久。
    她重新拿起冰冷的手機,點開了那個熟悉的,頭像是他女兒的置頂微信。
    光標在輸入框里閃爍。
    她指尖懸空,打了兩個字。
    “恭喜。”
    太生分了。刪掉。
    “為什麼不告訴我?”
    太質問了。刪掉。
    “你們……還缺解說嗎?”
    她自嘲地笑了笑,這句話剛打出來,就覺得無比可笑。刪掉。
    指尖在屏幕上反復起落,打出的字句又被一個個飛快地刪除。
    最終,所有的言語,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黑暗中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她關掉手機屏幕,任由自己的身影,被窗外的城市燈火,映照出一個孤單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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