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宮的燻香今日格外嗆人。
呂雉望著銅鏡中模糊的容顏，指尖撫過烏木妝匣里那支點翠鳳釵，孔雀羽的翠色經過二十年仍鮮亮如初。
銅鏡忽然泛起漣漪，映出二十三歲那年的洞房花燭。
"娥�，這釵子是用我娘當年陪嫁的銀鐲打的。"劉季握著她的手，粗糲掌心蹭得她腕間發燙，
"等日後發達了，我給你打支純金的。"
紅燭在他眉骨投下暗影，那個笑容比合巹酒還醉人。
呂雉仔細審視著鏡子中清冷而疲憊的容顏，那樣的笑容，自己很久未見了。
永寧宮的炭火永遠不夠暖，寒氣順著織金地衣爬上裙 ，浸透每一寸肌膚。
此時，采青攜一身陽光掀簾而入，手里的蘭花清雅絕俗，幽香若有若無，仿佛連空氣都被染上了幾分高潔。
“長樂苑的寒蘭開得正好，奴婢前幾日挑了幾株形態雅致的回宮養著，眼下花苞締結，特地拿來給皇後瞧瞧，皇後可還喜歡？”
呂雉微微抬眸，眼底的疲憊散去一些，“這花調理的不錯。”
采青聞言淺淺一笑︰“宮里新進了一個宮女叫春桃，善花草，這寒蘭便是她照顧的。”
呂雉眸光微動，隨後看一眼采青︰“那個受人欺負的宮女？”
“正是。”采青恭敬地點頭。
呂雉不語，良久︰“宣其進殿。”
采青先是一愣，隨即應下︰“諾！”
不消片刻，春桃在宮人的帶領下急急而來，因為太過緊張，進殿時直接摔跪在了寢室的青玉磚上，額角沁出的冷汗洇濕了鬢發。
“奴，奴婢，見過皇後。”
呂雉掃一眼地上略顯稚嫩的春桃，語氣淡漠道︰
“本宮听聞你祖籍邯鄲？"呂雉的護甲輕輕撥動案旁的寒蘭，花瓣在晨光中泛起冷玉般的光澤。
"回皇後，奴婢祖父曾為趙國太史令。"春桃將額頭貼在冰涼的磚面，"秦滅趙時舉家南遷，父親在楚地做教書先生。"春桃說著又小心加了一句，
"去歲大水沖垮學堂，這才送奴婢入宮。"
呂雉指尖微頓，良久︰"你對永寧宮的花草倒是上心。"
“皇後信任奴婢，奴婢不敢懈怠。”春桃微微抬眸︰
"且奴婢的祖父曾教導奴婢，花草不會騙人，給水便長新芽，施肥就開花，只要用心便有收獲。”
一時沉默，空氣瞬間凝結起來，采青的目光掃過地上一動不動的春桃，幾番欲言又止。
"起來罷。"
呂雉淡淡地一聲響起，宛如破冰。春桃眸色微動，隨即叩首謝恩。
呂雉則將案上的青玉花觚推向前，"說說這株寒蘭。"
春桃眸光一滯，隨後頷首道︰"蘭有四清，氣清、色清、神清、韻清。
此花葉脈含黛，當用終南山陰的竹根土培之；花瓣透藍，需每日寅時收集蕉葉露以滋養。
“此花雖生于幽谷，卻有不輸名花之姿。其香淡雅，卻能沁人心脾；其色不濃，卻自有清冷之美。
其神韻，如山間隱士，不與世俗爭艷，自成高格。若不精心照料，便難綻其真韻。
故奴婢以為，此花，非但需土、需露，更需一份靜心與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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