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
“真的有工農兵大學的名額？！”
“幾個？大隊長說了給誰了嗎？！”
對這個大學名額最激動的並不是紅旗大隊的土著，而是知青點的年輕人們。
像是久旱的大地迎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有人都高興瘋了。
烈日下佝僂的腰背、被農具磨礪的粗糙的雙手、染上風霜後褪去‘城里人氣息’的臉，每一樣，都是一種煎熬。
沒有文字、沒有未來，地里的老黃牛成了他們的新榜樣。
仿佛要一直干活直到生命終止，曾經在明亮教室里學的那些東西變成了無用的廢土，沒有任何養分，種不出花，草都冒不出來一根。
迫切的生存需求讓他們逐漸麻木，曾經的生活再次回想起來就跟做夢一樣。
好不容易有了可以重新上學的機會，幾乎沒有人不心動。
顧春生同樣很心動，但是卻直覺自己不可能夠得上這次的機會。
原因無他，如果是其他知青被選中上了大學，那麼走也就走了。
可是他在這里已經成家了，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他如果走了，那劉春燕怎麼辦？
因而，在別人歡欣鼓舞期待著好運降臨在自己頭上的時候，顧春生在短暫的激動之後很快就冷卻了下來。
劉春燕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的糾結要比顧春生多的多。
如果說她現在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比顧春生移情別戀更嚴重的就是眼下這一刻。
她不想要說看到顧春生因為選擇了她而後悔。
“家里還有些面粉，我晚上煮面條給你吃好不好？”
種在廚房窗台上的小蔥碧綠碧綠的，迎風招展。
顧春生喜歡吃面的時候切一些蔥花放進去，劉春燕就用土碗、土盆種了許多蔥，就算是在冬天里，顧春生想吃蔥花，劉春燕也能把移進了室內的小蔥養的很好，隨時補充顧春生愛吃的蔥花。
顧春生這次大概是看出了劉春燕的不安，他沖她笑了笑，想要說不要浪費，省著點吃，但是看她已經把面粉拿出來馬上就要做的架勢，又頓住。
“好，別光做我一個人的份兒，我們倆一起吃。”
“嗯！”
知青點里會因為這個勁爆的消息熱鬧起來，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讓祁紅豆意外地是，老六趙元雙那腦瓜子轉的那叫一個快。
“......娘，你說這好事兒，能不能落到咱們家頭上啊。”
準確一點來說，是落到他兒子趙學農身上。
祁紅豆︰......不得不承認，趙元雙這轉得快的腦瓜子想的其實還挺對的。
趙學農的學業眼看著就要告一段落了，後面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再有個天降餡餅給他去當工人。
這兩者中，前者想要達成毫無難度，後者就不一樣了，後者難如登天。
就算是喜歡打小算盤的趙元雙都不能保證，如果真的有天降餡餅的機會，他能夠把握的住。
畢竟趙玉葉的工作，老太太也沒往里面掏錢，全是老五夫妻兩個自己想辦法湊的。
用老太太的話來說，誰的崽誰負責到底。
想要兒女光鮮自己有面子，行啊，那當爹娘的有多大勁兒就使多大勁兒。
光想著撿現成的扒拉她這個老太太可怎麼行？
老五夫妻兩個是有家底可以攢，老六說實話，他攢是攢了一點，但是想要攢夠買一份工作的錢，再干個幾十年倒是有可能。
顯然，這個餡餅就算是有，他也不太能把握得住。
所以想要面上光，只能另闢蹊徑了。
你看老天爺多少還是眷顧他的，他正發愁這個事情呢，天上就掉下來了兩個工農兵大學的名額！
就憑自己老娘這個威震八方的大隊婦女主任的名頭，咋說也能撈一個到他們老趙家吧！
而老趙家適齡的孩子，可就趙學農一個！
這麼一想，簡直完美！
祁紅豆︰......老六的眼楮都要放光了，她難道要說，要上工農兵大學也是要考試的嗎？
想要走後門，還走的這麼明目張膽，怕是不行哦。
別的事情也就算了，這種關乎一個人一生的命運的事情，盯著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要不是這樣，大隊長也不會在知道這個事情之後那麼糾結。
讓誰去不讓誰去，轉眼間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要是黑幕了，那沒選上的人那怨氣恐怕能掀翻大隊部的屋頂。
何況，老趙家適齡的孩子，還真不是只有一個趙學農。
杜鵑雖然是外孫女，可來了紅旗大隊，身上蓋的戳就一直是老趙家的孩子。
知青宿舍里面，杜鵑挨著白筠，兩人小聲嘰嘰呱呱。
最近知青點里面人心浮動，大隊部的門檻都要被知青們踏破了，但是大隊長卻沒給誰特殊關照過，把人全都趕了回來，並且勒令他們沒有重大事情不許往大隊部跑！也不許往他家跑！
不然得話，第一個劃掉不听話的人的名字！
此言一出，大家都安分了許多。
女知青里宋杏子和鐘愛紅是表現的最明顯的。
只要能夠離開這里，她們不怕大隊長給的任何考驗，怕的是壓根沒有機會被選上。
男知青那邊也是如此，因為一下子成為了潛在的競爭對手，所以最近知青點的氣氛很緊張。
杜鵑問︰“你想要去上大學嗎？”
誰會不想呢。
在成為知青來到鄉下把插秧、割麥、翻土、澆水、種地等等這些活挨個干一遍之後，能不哭爹喊娘的那都是真英雄！
如果能夠有重新回到學堂的機會，誰又會不心動。
“......就兩個名額呢，太難了。”
白筠想想都覺得難，尤其是知青們這幾天看彼此那眼神都泛著幽光，讓這兩個名額看起來兼具了十足的誘惑性和危險性。
杜鵑吧唧吧唧嘴巴，翻身躺平，的確太有難度了。
既然對她來說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那不如從一開始就不抱有任何期待的好。
兩人沒說幾句話，杜鵑就心無旁騖的睡著了。
白筠實在是羨慕杜鵑這個睡眠質量......她其實是想要離開的，不是紅旗大隊不好，而是她心里很記掛奶奶。
雖然張爺爺和張四哥都有定期和她說奶奶的近況，但是畢竟隔得那麼遠，她只要想到奶奶在病床上時那虛弱的樣子，心里面就一陣揪疼。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回到奶奶的身邊。
還要多久呢？
白筠在心里面默默地想著，卻始終得不到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