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高大威猛的飛廉,我大爺爺枳殼估計,現在不超過一百斤。青蒿老子的腿上受過傷,挑擔抬轎,走不了遠路。好在還有二木匠江籬,輪換著抬轎子。
走了三天兩夜,走到神童灣街上。青蒿老子不放心,問飛廉“老弟,你身體好一點了吧?”
飛廉說“哥,你感覺肚子有點餓了,要不,我們到老街上,吃一碗陽春面吧。”
“好啊,好啊!”青蒿老子說“你想吃多少碗陽春面,哥哥都會答應你。”
陽春面吃到一半,飛廉卻想嘔吐。我大爺爺慌忙抱著飛廉,抱到漣水河邊,讓飛廉吐個夠。
飛廉只差沒把膽汁吐出來。
我大爺爺說“青蒿,神童灣街上的老中醫,趙織父,非常的有名氣,我們何不請趙織父給飛廉摸一把脈?”
“大爺爺,你瞧我這個石頭腦殼,怎麼沒想到呢?”青蒿老子說“飛廉的病,不是一般的嚴重,當真需要好好治療。”
趙織父摸著飛廉的脈,站起身,右手摸著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在小店子走來走去,就是一言不發。
趙織五忽然問“這位病人,你有多久沒有吃過飯了?”
飛廉說“飯,討到一點就吃一點。差不多兩個多月,沒有看到過油水。”
“你的胃,嚴重的萎縮了。”趙織五說“胃部萎縮,需要慢慢的恢復,絕不能暴飲暴食。我給你開著一張護胃養胃的方子。另外,你不要吃辛辣的食物,最好是吃流質的食物,少食多餐。”
青蒿老子卷起飛廉的右腿,給趙織父醫生看“趙醫師,我弟弟這條腿,還能治嗎?”
趙織父搬來一條小板凳,坐在飛廉的前面,用手摸著飛廉瘦瘦的皮膚里凸起來的碎骨頭片,說“治是能治,不過,現在不是治的時候,病人的身體素質太差,必須等到他的內髒功能恢復得差不多了,才能做手術。”
“做手術?做什麼手術?”我大爺爺說“是不是要把皮膚切開,把碎骨頭重新排列好?”
“沒有生理機能的壞死了的碎骨頭,必須拿出來,好的骨頭,再重新排列。少了的骨頭,必須補骨。”趙織五說“我是做不了補骨手術的,必須去長沙的大醫院,才能做。”
飛廉說“不做了!不做了!去長沙的大醫院,要花很多很多的錢。哥哥,送我回家去。”
“做不做手術,不是你飛廉說了算,是我枳殼大爺說了算。”我大爺爺說“如果你的身體恢復了,能做手術了,我枳殼大爺也會厚著臉皮,挨家挨戶上門去籌錢。”
“飛廉,你為了我父親,當真是赤膽忠心。我二木匠江籬一大家子人,不會忘恩負義的。”二木匠說“枳殼大伯,青蒿,飛廉有傷又有病,不能走夜路。我先將我父親的尸骨,送回去。”
“二木匠,你將你父親的尸骨,放到祠堂里,通知你的家人,準備辦喪事。”我大爺爺說“順便告訴我三兒子決明,快點來神童灣街上,將飛廉接回去。”
二木匠江籬,背著父親的尸骨,越接近家里,越想大哭。
走到祠堂的地坪里,二木匠再也忍不住,放聲悲嚎著。
二木匠的哭聲,驚動了祠堂邊上居住的游方郎中一家人。游方郎中問“江籬,快子時了,你一個人在這里哭什麼?”
“我們把我父親的尸骨,請回來了!”
游方郎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揚起脖子說“蒼天,剪秋師長,終于有一副完整的骨架子了!”
游方郎中接過紅布包,一步一步,踏入祠堂;二木匠江籬,跟在後面,一跪一拜。”
“枳殼大爺呢?”
“我大伯吩咐過,他明天早上從神童灣上回來,再選個好日子,舉辦喪事。”二木匠說“今夜,我要為我父親守靈。辛苦郎中先生,明早通知我的家人過來。”
我大爺爺枳殼和青蒿老子,曉得時間耽誤不得,一大早,抬著轎子就走。抬到高登河渡口,撐渡船的大鼻頭問“枳殼大爺,這麼早,你從哪里回來?”
“從衡陽西渡。”我大爺爺說“把剪秋老弟的遺骨,請回來。”
“剪秋死了?他怎麼死的?他是鐵打的漢子啊!”
“剪秋他們,被何鍵的三十萬大紅軍,團團圍住,哪還有生路?”我大爺爺說“可憐我的剪秋兄弟,頭顱被一個叫何漢正的奸賊割下,送到長沙,掛在小吳門的城牆上示眾。”
我爺老子決明,已到了高登河對岸的碼頭上,渡船一到岸,我大爺爺和我爺老子,抬著飛廉,立刻走澄清的斜塔子,絲茅沖,插到大爐沖。
飛廉一到家,飛廉的老婆,便放聲大哭著。飛廉說“老婆,老婆,你莫哭,我還沒有死呢。”
我大爺爺枳殼,和青蒿老子,和飛廉的老婆,交待幾句,匆匆朝祠堂走去。
祠堂那邊,早已人聲鼎沸。
剪秋的老婆,三個親兄弟,五個兒子,三個女兒,五代內的堂兄堂弟,一兩百多個人,齊齊跪在祠堂的大廳里,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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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爺爺走到石橋邊,一個系著圍腰的老漢子在喊“枳殼大爺,枳殼大爺,你還認得我嗎?”
“認得,當然認得。”我大爺爺說“你是星初大爺,澤蘭的父親,我三伢子決明的岳老子,我的親家。”
澤蘭就是我虎薇痞子的母親,民國二十四年的四月,我母親澤蘭,還未滿八歲。
我外公與我大爺爺一路同行。我外公說“枳殼大爺,你和青蒿老子,當真是俠義心腸的人。如果沒有你們,剪秋的靈魂,永世不得安寧。”
“親家,你不曉得,是棗子坪的飛廉,殘了一條腿,背著剪秋的遺骨,從道縣一路爬,一直爬到衡陽了西渡。他才是真正俠義漢子!”
本來清明時節要下那場細雨,一直拖到四月十五,才準備下。
剪秋的棺木,停在祠堂的地坪里,我大爺爺手里抓著大米,朝空中一揚,大吼道“天無忌地無忌年無忌月無忌日無忌時無忌,魯班弟子到此,升起啊!”
十六名大漢子,抓起抬靈的扁擔,朝肩膀上一拋,齊聲吼道
“升起啊!”
整個西陽丽里,一萬五千多個人,至少來了近萬人,齊聲大哭。
二十多條三眼銃,一齊鳴放。
威氣鑼鼓隊,獅子隊,嗩吶隊,龍燈隊,一齊行動。
這個時候,天空中,突然傳來“轟!”“轟!”“轟!”三聲炸雷,仿佛就人群的身邊炸響,炸得送葬的人,頭皮發麻,驚慌失措。
恰在這個時候,在前面抬棺的大漢子說“啊呀呀!好端端的,一條車扁擔,無緣無故,竟然斷了!”
雷聲突然停下來,蓄謀已久的雨,還在等待時機。
我大爺爺枳殼,我二爺爺陳皮,剪秋的三個弟弟弟媳,五個兒子,三個兒子,一齊朝剪秋的棺木跪下。
我大爺爺大哭著,吼道“剪秋,我曉得你剪秋,英雄一世,不肯甘心離去。你放心吧,你未完成的事業,後繼有人!你就安安心心,上路吧!”
我大爺爺一吼完,豆大的雨點,立刻傾盆而下,雷聲又沉沉悶悶地響起來。
大雨中,青蒿老子對著我大爺爺的耳朵大喊“剛才,我大兒子過來告訴我,就在剪秋的靈柩起動的時候,飛廉,我的好兄弟飛廉,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我大爺爺嘆息一聲,說“飛廉,歸根結底是剪秋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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