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詠突然沉默了，他其實很想說自己敢這麼做，可以扶持一個蠢皇帝上台糊弄對方。
但又覺得這話說出來，對面的人大概會再次嘲笑。
“姑娘說得沒錯，當了首輔也並不代表權傾天下，我有些好奇，難道姑娘是覺得陷入了亂世更好？”
唐玉這一次走下了馬車，她走到紀詠面前笑了起來。
“你的目光看得太高了，你在看朝堂大臣，你在看皇上，你在看太子，你在看慶王，你看到了國朝上上下下的官員問題，可是那些根本不重要。”
這下子，紀詠露出了嘲諷之色。
“那姑娘覺得什麼才重要？我倒想知道姑娘對朝堂的見解是如何深刻。”
唐玉並不在意紀詠的狂傲，年輕氣盛的人都這樣。
“我看到了天下的農民因為賦稅繁重，所以每年春天沒有糧食吃的時候要借高利貸，年底糧食收成之後還了高利貸，家里所剩無幾。
于是開始賣田賣地，把田地都賣完之後依然沒錢交賦稅，所以把家里的女兒賣了，把女兒賣了之後還不夠，于是把兒子也賣了。
到最後自己淪為奴隸，饑寒交迫。”
“我看到了天下有許多年輕夫妻，男人會把自己的妻子典當幾年出去，這個女人會給另一戶家庭生下一個孩子，幾年之後又被自己的丈夫贖過來，然後再典當給另一戶家庭生孩子。
所以很多農戶家庭生下女兒之後，決定給女兒纏腳，然後再賣到青樓去，因為能把價格賣得高一點，纏腳的女子跳舞更受男人的歡迎。”
“我看到了青樓女子二十多歲就重病纏身，不到三十歲就大面積死去，那里沒有年老的女人，永遠只有年輕的女人。
我看到了京城高門大戶時常將僕人虐待至死，無人過問。
我和你不一樣，我看到的都是這些人。”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太子又或者慶王，再或者所謂的首輔，他們眼里看得到那些饑寒交迫的人嗎？
自己家里面都隨時虐待毆打僕人，家里面的田莊天下遍布，他們看得到什麼？”
紀詠當然不可能共情唐玉說的這段話，他甚至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你說的這些問題從古至今都存在，所以才需要整頓朝堂官員，肅清吏治，任用賢明的官員治理天下。”
若是現在還在漢唐時期，解決官員的問題確實作用大一點。
不過從宋朝人口爆發之後，很多矛盾就不是原來那回事了。
“你既然認為解決的方法在廟堂之高，那你就繼續走下去。
我和你的道不一樣，你能讓天下的女子出來考科舉做官嗎？你能讓天下人不許開妓院嗎？你能讓高門大戶不要再虐待僕人嗎？你能讓田間的糧食增產翻倍嗎？
你能讓耕者有其田，勞者有所得嗎？”
自上而下的改革，最終目的還是讓國庫賦稅增加，然而生產力並沒有突破，財富的總量沒有變。
但國庫的賦稅卻增加了，那只能是廣大百姓承擔的賦稅增加了。
總不可能國庫里面增加的收入，是皇親國戚那里割韭菜割到的，到最後是老百姓被逼得活不下去了。
“你在異想天開，我以為我的想法已經夠瘋狂，你比我還要瘋狂。”
當紀詠說出這話之後，唐玉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還是她這兩天剛剛得知的真相。
“你若真有能力自上而下改革，說實話我會很佩服你，因為你不知道局勢糜爛到什麼程度了，我給你透露一個秘密。”
“你知道北邊駐守的十萬大軍吃空餉有多嚴重嗎？每年要給十萬多的士兵發軍餉，朝堂每年要花出那麼多錢。
然而這錢從國庫里面出來之後，大概離開京城的那一刻，一百萬兩只剩下了三十萬兩，京城里面的一群人已經瓜分了一大半。
你肯定會想，這三十萬兩怎麼養得了十萬大軍？那當然是因為根本沒有十萬人啊，吃空餉可是我們大明朝現在最嚴重的問題。
號稱十萬大軍，實際士兵最多有一萬人左右，其中里面還有一半是老弱病殘，真正能上戰場的我估計只有五千人。”
話說到這里，唐玉看著紀詠吃驚的眼神，她笑得更加樂了。
“除了吃空餉的問題，兵器生銹，一把刀拿來隨隨便便就能砍斷，這也很普遍！你若是有能力把這樣的朝堂整頓好，我也會敬佩你。”
整個朝堂上上下下都是問題。
小到普通的工匠都已經技術不熟練在劃水，邊境士兵領不到實餉，大到朝堂皇親國戚都在這中間貪污受賄。
上上下下勾連在一起，殺了哪個人都沒用，只能另起爐灶。
“紀公子，你加油！就算你想把我當踏腳石轉頭去告密，我不會介意的。
我也想看看，你有沒有能力在這個朝堂做出改革。”
這話說完，唐玉笑著回到了馬車上，這一回紀詠沒有再攔人了。
估計此人已經徹底陷入了懷疑人生當中。
什麼豪情壯志改變天下，都不如去實際了解一下稅是怎麼收出來的，軍餉是怎麼發出去的。
但凡了解一下都會知道，把上上下下的人殺完了，這事都解決不了。
【我看明朝末年歷史八卦的時候，這種吃空餉還有什麼兵器生銹的事情家常便飯，是真的荒唐到所謂的10萬人大軍，能打的大概就幾千人，誰都整不了，皇帝也沒法，大家都是湊合著過。】
【之前有人猜測太子是在偽裝扮豬吃老虎，不過劇情現在已經表明，太子和慶王兩個都是傻缺。看來我的劇情也沒有走歪，之前我還真擔心結局出來，太子能給我玩出一個王炸，沒想到我沒寫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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