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鐮依然低著頭，毫無反應，葉玄月輕輕拉住寧洛，她猶豫片刻，然後從手掌之中，取出了一道碎片。
這碎片，正是當初她在無常酒館的時候，她所挑選的那只瓷碗在徹底碎裂開來之後，所剩下來的碎片。
她當初便覺得這碎片日後或許會有用，所以特意留存下來，如今葉玄月呼出一口白氣，將這瓷片放在澹台鐮的掌心。
這瓷片落在他掌心的時候，居然劃出了一道印痕。
但是奇怪的是，從他的手掌心，卻並沒有半點鮮血滲透。而瓷片之中卻涌出了數紫氣，落在澹台鐮的傷口之中。
他的雙眸一下子變得失神。
他怔怔地看著這些碎瓷片，手掌猛然抓緊了碎片，碎片深深地嵌入他的手掌心，澹台鐮卻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他用力地攥緊碎瓷片，低下頭。
葉玄月只是覺得他整個人透出一種根本不想遮掩的悲涼之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眼瞳微微轉動，然後澹台鐮方才抬頭，他注視著眼前的少女，低聲說道。
“這東西……你是從那個叫做無常酒館的地方……帶來的麼？”
葉玄月點頭。
“是。這是我從無常老人那里得來的。”
“那只瓷碗已經消失了，里頭承載了些記憶。這碎瓷片是僅剩的東西了。”
“百里干戈曾經拿走過這只瓷碗，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澹台鐮站直了身體，風呼嘯而過，吹動他的發絲，他的碎發在空中飛舞，他的眼神之中帶了許許多多的迷惘，隔了許久，他才說道。
“她成年禮的那一日，應當很熱鬧。”
“我送給她的東西，若不是造化弄人，她一定會很喜歡。”
葉玄月看向澹台鐮，然後她看見這個站直身體的青年說道。
“若是可以，我寧願永永遠遠不要醒過來。”
葉玄月的眉頭皺起，然後她听見澹台鐮的聲音，冷冰冰的。
“確實是百里干戈救了我，將我封印在井底。是他為我聚魂的。他說——她已經隕落了。”
葉玄月心上一顫，等等，是誰？
誰已經隕落了？
澹台鐮轉過身，葉玄月開口問道。
“你同百里干戈很熟悉？”
澹台鐮說道。
“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
“你們難道不認識他麼，若是不認識他，為何會帶著他的神力前來？”
葉玄月一瞬間緘默，這個問題，她還當真有些難以回答，而謝長風則是往前跨了一步，他開口說道。
“我繼承了他的賀蘭天府。”
“但是我只是見過他一兩次。”
“對于他，也並不算熟悉。”
“你知道他是從仙界而來麼？”
澹台鐮背對著眾人，然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
“他的來歷，我是清楚的。他是因為金桂神女方才來到仙界——當初金桂神女不慎被卷入空間亂流，然後掉落去了仙界，在仙界才認識了他。但是她們當初發生了什麼，我卻不知道。”
“後來金桂神女折返神界，然後百里干戈方才飛升神界。”
澹台鐮說起這些事情，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只是在闡述事實，但是以玄月的細心，卻還是听出了，他在提到金桂神女的時候，微微地加重了聲音。
“你不喜歡金桂神女麼？”
澹台鐮沉默許久。
“小瑜兒不會願意看見，我對她動手的。”
“喜歡不喜歡，已經不重要。”
“而且，百里干戈同她，也遲早你死我活。他們的恩怨如何，同我無關。”
葉玄月微微有些振奮起來。
“金桂神女同百里干戈，他們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是道侶麼？”
澹台鐮背對著葉玄月，他間隔了許久，才說道。
“或許是道侶，或許是從此死生不復相見的仇人。他們之間的恩怨，我也一無所知。我之前魂魄離體之時，還從未見過百里干戈此人。而等到他復甦我神魂，將我鎮壓在井底，我知道他的身份，才有些詫異。”
“他從仙界而來，居然能夠在不知不覺擁有那樣強橫的實力，我也難以想象，他是如何擁有如今的一切的，即便是有金桂神女相助，他依然是神界的實力蛻變最快的數人之一。”
“金桂神女或許可以幫他一時，但是他表現出來的能力，卻更為卓絕，想必是擁有絕頂天賦同氣運，才能夠在神界扶搖直上。”
“而他見我之時，他同金桂神女之間的關系，已經不如我之前所想那般親密無間了。”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或許只有他們自己才清楚。”
澹台鐮一口氣說出連續不斷的數句話，而葉玄月則是耐心地听著澹台鐮的話語，這些事情，大部分她都已經猜到，但是她依然听得十分認真。
謝長風微微張大了嘴，然後葉玄月看向澹台鐮，她的神情專注。
“你知道麼？”
“金桂神女之父，或許已經隕落了。”
她看向那只血鴉，然後取出了那抹金色輕紗，金紗上頭的血氣還未褪散開來。
澹台鐮的神情猛然一變。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低下頭，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澹台鐮的手掌用力，他握緊了手掌之中的碎瓷片，神情竟然像是有些痴了。
寧洛轉過臉看向冷莫燃，她的眼中閃爍著盈盈的光芒，像是她的眼眸中倒映了碧綠湖泊，純淨純粹，然後她問道。
“你說的修補神魂之法，到底要怎麼樣做，才能讓他避免隕落？”
冷莫燃看向眼前的小女孩的瞳孔之中的綠光。
“你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陌生人？”
澹台鐮對于他們而言，應當無比陌生才對。
寧洛沉默片刻，她喃喃說道。
“我覺得他……看上去很可憐。”
冷莫燃並沒有刨根問底。他開口說道。
“就算有修補神魂的方法， 但是他根本沒有這個心思。而且他傷了玄月，我為何要幫他？”
寧洛小心翼翼地松開手，她轉而看向葉玄月，聲音輕飄飄的。
“玄月姐姐，你幫幫他吧……如果他當真是你說的那樣，他也是個可憐人。”
葉玄月苦笑。
“即便是我有心，但是就算能夠修補神魂，他心死如灰，我又能如何拯救？”
葉玄月見過碗中幻景，若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少女已經隕落，金桂神女的妹妹當真已經不在了，她也沒有辦法挽救他，難怪他會恨百里干戈救他，他活著，怕是已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澹台鐮卻渾渾噩噩地站起身，然後他轉過身，沿著陡峭山崖往遠處走去。寧洛瞧著他的背影，咬著唇，有些想要跟隨上去的意思，身後的符一拉住了她的手腕。
“世上的可憐人比比皆是，不缺他這一個。”
“隨他去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