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室門洞幽深,寒氣絲絲縷縷地溢出,仿佛巨獸微張的口。牛大力得了那金晶巨像所傳的莫名力量,雖覺體內氣血奔涌,似有使不完的力氣,卻又隱隱覺得這股力量浩瀚蒼茫,深不見底,自己不過如幼童揮舞重錘,尚不得其法門。他活動了一下筋骨,骨骼 啪作響,右臂上淡金紋路隱現,一股沉雄之意透體而出。
“奶奶的,管他什麼來歷,能用就是好力氣!”他咧嘴一笑,豪氣又生,當先便向那門洞走去。
段義與白百合緊隨其後。段義心思縝密,低聲道︰“大哥,此間詭異莫測,新得之力雖強,亦需小心駕馭,莫要貪功冒進。”
白百合未語,只將冰魄寒光劍握緊了幾分,劍身寒意內斂,周身三尺卻隱隱有股冰霧流轉,顯然已將雪魂功提至巔峰,以備不測。
三人踏入石室,頓覺寒氣更甚。石室不大,四壁皆是那種散發幽青微光的巨大石磚,壁上刻滿了比外面更加繁復、更加古老的蛇形符文,扭曲盤繞,看久了令人目眩神迷。石室中央,並無他物,唯有一座同樣材質的低矮祭壇。祭壇之上,並無神像,只靜靜懸浮著一塊拳頭大小、非金非玉的暗沉石頭。
此石形狀極不規則,通體黝黑,表面卻布滿了無數細密、如同活物般緩緩搏動流轉的暗紅色紋路。那些紋路似血管,又似某種神秘的符咒,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微弱卻清晰無比的邪惡悸動。這股悸動陰冷、貪婪、混亂,與上層那邪神像的氣息同源,卻更加精純,更加本源!它仿佛一顆沉眠的毒瘤之心,緩慢而有力地跳動著,散發著無聲的誘惑與致命的威脅。
“血紋石!”段義瞳孔驟然收縮,低聲驚呼。他曾在段氏秘藏的殘破古籍中見過零星記載,言及西域古國有邪魔祭祀之物,以生靈精血怨念澆灌而成,蘊含至邪之力,能惑人心智,蝕人精元。眼前此物,與記載描述何其相似!
白百合亦是秀眉緊蹙,冰魄劍上的寒氣不自覺地向外擴散,在石室中凝結出細小的冰晶。她清冷的聲音帶著凝重︰“此物邪氣深重,乃萬惡之源。哈桑所得邪功,上層邪神像,乃至那守護巨蛇之異變,恐皆源于此物外泄之邪氣!此石留在此地,終是遺禍無窮!”
牛大力雖不明其詳,但那股發自心底的厭惡與右臂金紋傳來的隱隱排斥感,讓他對這石頭全無好感。他銅鈴大眼一瞪︰“既是禍害,砸了便是!”說著便要上前。
“大哥且慢!”段義連忙攔住,“此物邪異,恐非蠻力所能毀。古籍曾載,此等邪物往往與地脈或某種禁制相連,貿然毀之,或引邪氣爆發,或觸動未知凶險。需尋其根由,徐徐圖之。”
他目光掃過祭壇四周的地面,果然發現祭壇底部並非直接坐落于青磚之上,而是與地面那些玄奧的銀色陣紋隱隱相連。銀色陣紋如同大樹的根須,延伸向石室的四壁,最終匯入那些古老的蛇形符文之中。顯然,整個地下空間,從十二金像到中心陣法,再到此間祭壇,是一個龐大而精密的整體。
“看這祭壇與陣紋相連,此石恐是整個大陣汲取邪氣、亦或鎮壓邪氣的關鍵節點之一。毀之極易失衡。”段義指著那些紋路分析道。
白百合眸光清冷,忽道︰“此物在此,必有用途。看其懸浮之態,下方祭壇必有玄機。”她縴縴玉指輕彈,一道凝練的冰寒指風無聲射出,並非擊向血紋石,而是點向祭壇中心,血紋石正下方的一塊不起眼的、顏色稍深的青磚。
叮!
指風擊中青磚,發出一聲清脆的微響。那青磚竟微微下沉半寸!
… ……
一陣輕微而古老的機括轉動聲從祭壇內部傳來。只見懸浮的血紋石下方,祭壇中心緩緩向兩側裂開,露出一個尺許見方的凹槽。凹槽底部,並非機關陷阱,而是靜靜躺著一卷非帛非紙、顏色暗黃、邊緣殘破的古老卷軸!卷軸旁,還有一枚半個巴掌大小、通體烏黑、形似某種異獸獠牙的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個扭曲的、仿佛由無數細小蛇蟲組成的詭異符號。
“果然有東西!”牛大力眼楮一亮。
段義小心翼翼,隔空用一陽指力將卷軸與令牌攝出。入手冰涼,那卷軸材質堅韌異常,似某種處理過的異獸皮,觸手生寒。令牌更是沉重,非金非鐵,透著一股陰冷煞氣。
三人退至石室門口光線稍亮處。段義展開卷軸,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奇異的文字,並非西域諸國所用,筆畫扭曲,帶著濃重的邪異風格,如同無數細蛇盤繞。卷軸邊緣繪有簡陋的地圖,標注著山川河流,中心處畫著一座雄偉城池的輪廓,城池上方,赫然也畫著一個與令牌上一模一樣的蛇蟲符號!
“黑水城……”段義盯著那城池輪廓,又看了看令牌上的符號,眉頭緊鎖,“這文字……前所未見。但這符號,我曾在大理秘庫一份關于西域古國‘黑水’的殘卷上見過只鱗片爪。傳說此國一夜消亡,神秘莫測。看這地圖方位,似乎就在這片‘死亡之海’的極西之地!”
“黑水城?那是什麼鳥地方?”牛大力湊過來,只覺那文字符號看得他眼暈。
白百合目光落在卷軸地圖邊緣一處不起眼的標記上,那里畫著一個微小的、被三道扭曲蛇紋環繞的骷髏頭,旁邊有幾個同樣扭曲的小字。她凝神細看,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寒意︰“這標記旁注︰‘聖物歸處,萬蛇朝宗’。恐非善地。”
“聖物?”段義心頭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石室中央祭壇上依舊懸浮搏動著的血紋石,“莫非指的就是此物?‘萬蛇朝宗’……這黑水城,莫非與此邪物有莫大關聯?甚至……是此物的源頭之地?”
一股寒意順著三人的脊背爬升。若這邪異無比的血紋石只是從黑水城流出之物,那這座神秘消失的古城,又該是何等凶險詭譎之地?哈桑所得邪功圖譜,是否也源自那里?
就在三人凝神揣測卷軸秘密之際,異變陡生!
石室外,那巨大的地下空間穹頂之上,一塊本已因之前激戰而松動的巨大青石,終于承受不住,“轟隆”一聲巨響,帶著無數碎石泥沙,猛地塌陷下來!露出一個丈許方圓的破口!
刺目的天光混雜著黃沙,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同時,數道迅捷如鷹隼的身影,竟順著這塌陷的破口,借著繩索飛掠而下!
這些人皆身著與漠北沙匪迥異的黑色勁裝,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雙精光四射、冰冷無情的眼楮。他們動作矯健利落,落地無聲,顯然訓練有素,武功不俗。為首一人身材瘦長,手中提著一柄狹長的彎刀,刀身隱泛幽綠,顯然淬有劇毒。他目光如電,瞬間掃過狼藉的地宮,掠過那十二尊沉寂的金像,最終死死定格在石室門口牛大力三人身上,更準確地說是段義手中那卷打開的古老卷軸和那枚烏黑令牌之上!
“放下聖卷與聖符!”為首黑衣人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身後的幾名黑衣人同時散開,呈半包圍之勢,手中兵刃寒光閃爍,鎖定了三人所有退路。一股冰冷的殺機瞬間彌漫開來。
牛大力將金剛棒重重一頓,震得腳下碎石飛濺,銅鈴大眼怒瞪來人︰“他奶奶的,哪來的野狗,敢在爺爺面前吠叫?這破紙爛牌子,你想要就拿命來換!”
段義不動聲色地將卷軸與令牌收入懷中,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神卻銳利如刀︰“閣下何人?口稱‘聖卷’、‘聖符’,莫非與這黑水遺物有何淵源?”
為首黑衣人眼中寒芒暴漲,顯然不欲多言,手中淬毒彎刀一揚,厲喝道︰“殺!奪回聖物!”話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撲向段義,狹長彎刀劃出一道陰狠刁鑽的弧線,直取段義咽喉!刀風未至,一股腥甜之氣已然撲面!
他身後數名黑衣人也同時發動,兩人撲向牛大力,刀劍齊出,招式狠辣,直攻要害;另兩人則如毒蛇般游走向白百合,手中分持淬毒匕首與帶倒刺的軟鞭,顯然意在纏斗牽制。
“找死!”牛大力怒吼一聲,新得之力正無處宣泄,見有人送上門來,哪還客氣?他根本不閃不避,左臂肌肉賁張,淡金紋路一閃,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竟直接抓向劈向他面門的一柄厚背砍刀!
鐺!
金鐵交鳴之聲刺耳!那厚背砍刀竟被牛大力赤手生生抓住!持刀黑衣人只覺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傳來,虎口瞬間崩裂,砍刀竟被硬生生奪了過去!牛大力反手一掄,奪來的砍刀帶著嗚咽的風聲,如同門板般橫掃而出!
噗!噗!
兩聲悶響!撲向他的兩名黑衣人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胸骨塌陷,慘叫著口噴鮮血倒飛出去,重重砸在遠處的石壁上,眼見不活了!
另一邊,撲向段義的黑衣首領彎刀已至!段義身形微側,如同風中柳絮,以毫厘之差避過刀鋒,同時右手食指如電點出,一陽指力凝練如針,無聲無息地點向對方握刀手腕的“神門穴”!
黑衣首領顯然也是高手,刀勢未老,手腕詭異一翻,刀鋒回旋,竟似毒蛇反噬,不僅避開了點穴指風,更順勢削向段義肋下!刀法之詭異狠辣,遠超尋常江湖好手!
與此同時,攻向白百合的兩名黑衣人配合極為默契。持軟鞭者手腕一抖,淬毒的鞭梢如同毒蛇吐信,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直卷白百合足踝!持匕首者則身形矮伏,如同地趟刀法,毒匕泛著幽光,悄無聲息地刺向她腰腹要害!
白百合面色清冷如霜,面對上下夾擊,身形竟似未動。只在軟鞭及身、毒匕臨體的剎那,她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整個人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後飄退半尺,妙到毫巔地避開了所有攻擊!同時,插在身側的冰魄寒光劍“錚”然一聲,自行彈出半尺劍身!
她玉指在劍柄上輕輕一拂!
“雪山劍法——飛雪無痕!”
數道肉眼難辨的冰寒劍氣如同無形的飛雪,瞬間自劍鞘激射而出!並非攻向敵人身體,而是精準無比地斬向那淬毒軟鞭的鞭身中段以及持匕黑衣人手腕的筋絡!
嗤!嗤!
軟鞭應聲而斷!持鞭黑衣人只覺手上一輕,駭然變色!那持匕黑衣人更是手腕一涼,劇痛傳來,低頭一看,手腕筋絡已被無形劍氣割斷,匕首“當啷”落地!
兩人驚駭欲絕,抽身急退!
石室門口,牛大力一招斃敵,凶威赫赫;段義與黑衣首領指來刀往,快如電光石火,一陽指力縱橫捭闔,逼得對方刀光如幕,守多攻少;白百合劍氣無形,輕描淡寫便廢了兩人兵器。
黑衣首領越打越是心驚,他本以為憑自己幾人足以拿下這三個看似風塵僕僕的旅人,卻不料踢到了鐵板!尤其是那黑大漢,力量簡直非人!那白衣女子劍氣之詭異,更是聞所未聞!眼見手下非死即傷,情知今日絕難得手。
他眼中厲色一閃,猛地虛晃一刀逼退段義,身形向後急掠,同時從懷中掏出一個黑乎乎、刻滿符文的圓筒,狠狠砸向石室中央祭壇上懸浮的血紋石!
“聖物歸位,萬蛇噬天!”他嘶聲怪叫!
“不好!”段義臉色一變,身形急閃想要阻攔,卻已不及!
那符文圓筒撞在血紋石上,並未爆炸,而是“噗”的一聲碎裂開來,化作一團粘稠腥臭的黑霧,瞬間將血紋石包裹!血紋石表面的暗紅紋路受此刺激,驟然變得鮮艷欲滴,搏動速度激增!一股比之前強烈十倍的邪惡氣息猛地爆發開來!
嗡——!
整個地下空間劇烈震動!祭壇周圍的地面,那些玄奧的銀色陣紋驟然亮起刺目的白光!石壁上那些古老的蛇形符文也仿佛活了過來,扭曲蠕動,散發出幽暗的光芒!
“走!”黑衣首領見目的達到,毫不猶豫,厲喝一聲,與殘余手下借著繩索,飛快地向上方破口攀去。
“哪里走!”牛大力怒吼,抓起地上一塊碎石便要擲出。
“大哥!先顧眼前!”段義急喝。
只見那被黑霧包裹的血紋石,紅光暴漲,懸浮的高度竟緩緩上升!它下方的祭壇裂口處,那原本存放卷軸令牌的凹槽底部,竟無聲無息地滑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斜斜向下延伸的漆黑甬道!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陰冷、仿佛塵封了萬載歲月的氣息,混合著濃烈的土腥味,從甬道深處撲面而來!
同時,整個石室乃至整個地下空間的震動愈發劇烈,穹頂碎石如雨落下,四壁蛇形符文幽光大盛,一股無形的排斥力場正在急速形成!仿佛此地的主人,因血紋石被強行激發、外來者的褻瀆而徹底震怒,要將所有闖入者碾碎驅逐!
“此地不宜久留!速入甬道!”白百合當機立斷,清叱一聲,冰魄劍光一閃,率先護住身形,沖向那條新出現的漆黑甬道入口!
段義與牛大力也知事態緊急,顧不得追趕逃敵,緊隨其後,三人身影瞬間沒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甬道之中。
就在他們身影消失的剎那,石室四壁的蛇形符文猛地射出無數道幽暗的光束,交織成網,狠狠轟擊在祭壇之上!那被黑霧包裹、紅光暴漲的血紋石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被光束擊中,竟如同被無形巨手抓住,硬生生按回了祭壇凹槽之內!
轟隆!
祭壇裂口轟然閉合,嚴絲合縫!石室劇烈搖晃,穹頂再次塌陷下大片碎石泥土,將入口徹底掩埋!只留下滿地狼藉、十二尊冰冷沉寂的金像,以及那枚被強行壓制、紅光不甘地明滅閃爍、最終被無數碎石深埋地底的血紋石。
一切重歸死寂,仿佛從未有人來過。唯有那塌陷的破口處,天光斜斜照入,映照著飛揚的塵埃,和那條被徹底封死的、通往更深秘密的甬道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