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海如一片無垠星海,往日里只有靈識化作的光點在其中沉浮,而今卻立起一株丈許高的菩提樹。
樹影是淡淡的嫩綠,枝椏稀疏卻脈絡分明,每片葉子都泛著瑩潤的光澤,仿佛有晨露在葉尖滾動。
這並非實體,更像是由最純粹的意念與神魂之力交織而成的虛影,風一吹便會晃動,卻始終扎根在意識海中央,穩如磐石。
雲昊內視時,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株樹便是自己修煉《梵天經》的根基,每一次呼吸吐納,都有絲絲縷縷的金色氣流從樹身滲出,滋養著這片意識星海。
而在菩提樹下,端坐著一道散發著淡淡光暈的人影。
那人影通體籠罩在柔和的金光中,看不清五官輪廓,只能辨出大致的人形——肩寬腰窄,身姿挺拔,與雲昊自身的身形隱隱相合。
這便是他的神魂。
雲昊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
過往他只能感知到“自我意識”的存在,如同在黑暗中摸索,能確定自己的位置,卻看不清自身的模樣。
靈識雖能探查外界,卻無法映照自身的靈魂。
而此刻,修煉《梵天經》不過半月,神魂竟凝聚成了可見的形態,這等進境,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他嘗試著將意念沉入那道人影,剎那間,整個意識海仿佛活了過來。
菩提樹葉沙沙作響,金色的氣流順著葉脈涌入神魂。
遠處靈識化作的光點如同受到牽引,圍繞著人影旋轉飛舞,卻始終不敢靠近三尺之內。
那是神魂的領域,神聖而不可侵犯。
“原來這才是神魂……”雲昊喃喃自語,終于明白它與靈識、神識的區別。
靈識是修士對外界的感知,如同延伸的觸覺,能探查方位、鎖定氣息、感知靈力流動,卻更像是一種“工具”。
神識則是靈識的進階,範圍更廣、穿透力更強,甚至能影響他人的心智,卻依舊是向外探查的“手段”。
而神魂,是內蘊的“根本”。
它是自我意識的本源,是所有思維、情感、意志的承載者。
靈識與神識如同神魂伸出的手臂,而神魂本身,才是真正的“我”。
雲昊試著驅動神魂,讓那道人影抬手。
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只有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默契。
意念一動,光影組成的手臂便緩緩抬起,動作流暢自然,比操控肉身還要精準。
當手臂穿過一片菩提葉時,葉片上的金光竟融入了神魂之中,讓那道人影的光暈亮了一分。
“原來如此……”他心中豁然開朗。
摩托修煉《梵天經》時走火入魔,怕是從未真正領悟“神魂為本”的道理。
這門經文的精髓,不在于強行凝聚力量,而在于以菩提虛影為引,滋養神魂,讓“自我”的根基愈發穩固。
再運轉靈力,嘗試將靈識注入神魂。
靈識化作的光點剛觸踫到人影的光暈,便被瞬間吞噬。
緊接著,雲昊感覺到自己對外界的感知驟然變得清晰。
殿外巡邏士兵的腳步聲、風中沙塵的流動、甚至百里外雪山融水的滴落聲,都清晰地傳入腦海,卻又井然有序,不會像以往那樣因信息龐雜而感到混亂。
“神魂能統御靈識,靈識進階成了神識更加有了力……”雲昊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靈識如同散兵游勇,而神魂便是統帥。
沒有統帥,散兵游勇雖能作戰,卻混亂無序。
有了統帥,便能令行禁止,發揮出更強的力量。
他又嘗試著將神識之力融入神魂。
神識比靈識更加凝練,帶著淡淡的威壓。
當它接觸到神魂光暈時,並未被吞噬,而是像水滴融入大海,與人影的金光交融在一起。
瞬間雲昊感覺到自己的意志變得無比堅定。
“神識能強化神魂的意志……”
雲昊緩緩睜開眼,眸中金光一閃而逝。
能感覺到,自己的神魂雖然依舊是模糊的人影,卻比半個時辰前凝實了許多,光暈也更加純粹。
菩提樹下的金色氣流愈發濃郁,順著神魂的輪廓緩緩流淌,仿佛在為這道人影勾勒出更清晰的線條。
“這《梵天經》,果然是無上秘法。”雲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摩托以魔心修佛功,自然只會走向歧途。
而他以正道之心修煉,短短半月便已窺得門徑,不僅凝聚了神魂形態,更明白了神魂統御靈識、融合神識的道理。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雲昊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銀輝。
他再次閉上雙眼,內視意識海中的菩提樹與神魂人影,心中一片寧靜。
這只是開始。
隨著神魂愈發凝實,那道人影終將顯露出清晰的面容。
而菩提虛影,也會枝繁葉茂,結出屬于他的“道果”。
……
盤膝坐在偏殿的蒲團上,雲昊意識沉浸在識海之中……
自從神魂凝聚成形,靈識便如久旱逢甘霖的土地,開始了質的飛躍。
往日里,靈識雖能覆蓋方圓數十里,卻更像是一層薄薄的紗,能感知事物的輪廓,卻難以觸及本質。
而此刻,那層紗已化作一柄鋒利的劍——神識。
他嘗試著驅動這新生的神識,讓其如針尖般刺向識海邊緣的一縷殘念。
那是摩托的殘念,應該是被混元聚靈陣紋磨滅後,不知道怎麼就到了意識海中。
以往,這種情緒需得靜心打坐半日才能平復,可如今,神識一觸,那縷殘念便如冰雪遇陽,瞬間消融,化作點點靈光,被菩提虛影吸收。
“這便是神魂攻擊之力麼?”雲昊心中微動。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神識中蘊含著神魂的鋒芒,不再是單純的感知,更帶著一種穿透虛妄、直擊本源的力量。
若是將這股力量作用于敵人的識海,足以讓對方心神失守,輕則靈力紊亂,重則走火入魔。
正思忖間,他忽然想起與聚靈銘文的聯系。
往日里,操控九十道聚靈銘文組成混元陣紋,需得調動全身靈力,輔以復雜的法訣,雖也迅捷,卻總有一絲滯澀。
而今神魂初成,他想試試,能否用神魂之力驅動這些銘文。
念頭剛起,識海中的神魂人影便微微抬手。
頃刻之間九十道聚靈銘文如受到召喚的星辰,從識海深處浮現,圍繞著菩提虛影旋轉。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些銘文表面,竟纏繞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便是神魂之力。
金光與銘文接觸的瞬間,雲昊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默契。
這些銘文似乎不再是冰冷的符文,而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一部分。
他試著讓神魂之力注入其中一道銘文,那道銘文猛地亮起,發出嗡嗡的輕鳴,竟脫離了陣紋的束縛,如一道金色的流光,在識海中自由穿梭。
“竟能如此靈活!”雲昊又驚又喜。
以往操控銘文,需得陣紋牽引,牽一發而動全身。
可現在,有了神魂之力的加持,單個銘文的操控竟變得這般隨心所欲。
他心念再動,那道銘文便如臂使指,時而化作利刃,時而化作盾牌,甚至能在空中畫出復雜的弧線,每一個動作都精準無比,沒有絲毫滯澀。
更讓他驚喜的是,當他將全部心神集中在這道銘文上時,啟動它的時間,竟縮短到了一念之間。
“這還不夠。”雲昊的目光落在那道單獨的銘文上,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嘗試著讓神魂之力與銘文深度融合。
金光如潮水般涌入銘文內部,滲透進每一個筆畫、每一處轉折。
起初,銘文劇烈震顫,仿佛在抗拒這種外來的力量。
但隨著雲昊心神愈發寧靜,菩提虛影灑下柔和的光暈,銘文的震顫漸漸平息,開始貪婪地吸收著神魂之力。
就在融合達到極致的剎那,異變陡生。
那道銘文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青光,青光中,隱約有風聲呼嘯。
雲昊的識海更像是被一陣清風吹過,菩提樹葉沙沙作響,神魂人影的衣袂也隨之飄動。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道銘文內部,竟蘊含著一種活潑、靈動、無孔不入的力量——那是風的力量!
“風屬性!”雲昊猛地睜開雙眼,眸中閃過難以置信的光芒。
從聚靈銘文被發現以來,卻從未能洞悉其屬性。
只知道銘文能聚靈,能組成陣紋,卻不知曉,每一道銘文,竟都對應著一種天地本源之力!
再次沉入識海,仔細感受那道青光銘文。
風聲愈發清晰,時而如拂柳的微風,輕柔舒緩;時而如穿峽的狂風,迅猛凌厲。
他試著用意念驅動這道銘文,讓其釋放出風之力。
偏殿內憑空卷起一陣旋風,將案上的宣紙吹得漫天飛舞,卻在靠近雲昊三尺之地時,悄然消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雲昊激動得微微顫抖。
他終于明白,聚靈銘文的真正奧秘,不在于其本身的聚靈之能,而在于它們所蘊含的天地屬性。
以往只能將其作為陣紋的基石,卻不知曉,當神魂之力與之融合,便能喚醒其潛藏的屬性之力。
一道風屬性銘文尚且如此,那剩下的八十九道呢?
是水?是火?是雷?是電?
一個嶄新的世界,在他眼前緩緩打開。
仿佛看到,未來的某一天,自己能操控著蘊含各種屬性的聚靈銘文,翻江倒海,呼風喚雨。
風屬性銘文可化作無形的利刃,切割空間。
水屬性銘文可凝聚成滔天巨浪,淹沒萬物。
雷屬性銘文可引動九天驚雷,蕩盡邪魔……
雲昊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激動。
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喚醒第一道銘文的屬性,便已耗費了他不少神魂之力,想要探索剩下的八十九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他心中充滿了信心,因為他已經找到了鑰匙——那便是神魂之力與聚靈銘文的融合。
再次閉上雙眼,識海中,那道青光銘文依舊在歡快地跳躍,風聲呼嘯,似在為他奏響前進的號角。
菩提樹下,神魂人影靜靜地佇立,光暈比以往更加凝實。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雲昊的臉上,映出他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
吐蕃王城的晨光漫過“都護府“的牌匾時,雲昊已立在城頭。
半月來,識海菩提樹愈見凝實,第一道風屬性聚靈銘文在指尖流轉自如,神魂之力與神識相融,連目光都比往日銳利了三分。
“殿下,吏部派來的三位主事已接管戶籍、糧草、軍備。”武烈老將軍的長子武承毅捧著卷宗,鐵甲在晨光里泛著冷光︰“昨夜清點完最後一批吐蕃貴族的私兵,您交代的"輕徭薄賦"政令,已刻成木牌立在各州城門口。”
他說話時腰桿挺得筆直,雖不及父親沉穩,眉宇間卻透著同樣的剛毅。
雲昊望著城外漸綠的草原,牧民趕著羊群穿過新建的界碑,界碑上“大虞吐蕃都護府“七個字在陽光下泛著青光。
接過卷宗,指尖劃過“武承毅“三個字的朱批——這是陛下親點的吐蕃鎮守將軍,武烈老將軍早就回京復命,派遣來了武承毅鎮守吐蕃都護府。
“往後鎮守吐蕃,便辛苦你了。”雲昊看向這位年輕將領。
武承毅難掩激動,抱拳朗聲道︰“末將多謝殿下提攜信任!請殿下放心,有我在,定為大虞守好這吐蕃都護府,絕不出亂子!”
能成為一方封疆大吏,這份恩寵讓他銘感五內。
雲昊淡然一笑︰“這是你們武家應得的榮耀功勛,好生干吧。”
如今吐蕃舊部已降,西胡人在昆侖山脈以西蟄伏,都護府政令推行得順風順水,倒不必太過憂心。
“不必遠送了。”雲昊翻身上馬,韁繩輕抖,馬蹄踏碎晨露,向著東方疾馳而去。
武承毅望著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官道盡頭,喉間動了動,終究化作抱拳長揖︰“末將恭送殿下!”
這位年輕太子總在不經意間展露鋒芒——破血祭陣時的果決,滅吐蕃軍時的狠厲,立都護府時的遠見……都讓他這位沙場老將之子心生敬佩。
……
昆侖山脈的雪線比半月前多了數丈,赭紅色山岩在陽光下泛著暖意。
雲昊勒住馬韁,望著前方被晨霧籠罩的山谷,胭脂谷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
谷口溪流結著薄冰,冰下活水叮咚,混著草藥的清香漫溢開來。
“殿下,你果然來了。”清脆的女聲從霧中傳來,苗胭脂披著白狐裘立在溪邊老柏下,發間銀質蝴蝶簪閃著細碎的光——正是上次雲昊隨手相贈的小玩意。
她身後跟著七八個布衣少女,皆是胭脂谷巫女,腰間藥囊鼓鼓囊囊,臉上帶著對前路的怯意。
雲昊翻身下馬,將韁繩系在樹樁上。
指尖觸到馬鞍時,還沾著晨露的涼意︰“答應你的事,自然不會食言。”
他從行囊取出錦盒,里面吐蕃暖玉透著溫潤的光︰“這玉能驅寒,路上帶著。”
錦盒開啟的剎那,玉氣驅散周遭寒意。
苗胭脂卻沒接,反倒從袖中取出個香囊,上面繡著只歪歪扭扭的狐狸︰“我也備了禮物,這是胭脂谷的安神香,修煉時用著,能靜心。”
雲昊接過香囊,指尖不經意觸到她的手,冰涼細膩如昆侖未化的雪。
忽然想起智空僧譯經時寫的“情為菩提種“,當時只當是佛門禪語,此刻卻覺心頭微燙。
“谷里人都安排妥當了?”他轉開視線,目光掃過那些巫女。
她們鬢邊都別著藍絨花,那是胭脂谷的標志。苗胭脂點頭,眼中閃過釋然︰“都護府給了族人極大優待,可入籍、可經商、可開醫館,朝廷還賜了田產。這一切都多謝殿下,臣妾無以為報。”
“我們之間不說這些,走吧。”雲昊翻身上馬,向她伸出手︰“去京城的路還遠,正好一路看看大虞風光。”
苗胭脂握住他的手,借力躍上馬鞍,坐在他身前。
白狐裘的絨毛蹭著他的下巴,淡淡的藥香混著少女氣息,隨著馬蹄輕搖漫溢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