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昊推開房門,一股氤氳熱氣撲面而來。
屋內,一只碩大的木桶盛滿熱水,水面漂浮著新鮮的花瓣,蒸騰的霧氣在燭火映照下緩緩流轉,將整個房間渲染得朦朧而溫暖。
這一切都是章洪精心張羅的,原本該由宮女操持的事務,在宮外的日子里,都由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監默默承擔。
“章公,時間也不早了,你下去早點休息吧!”雲昊望著身後亦步亦趨跟進房間的章洪,語氣帶著幾分關切。
章洪卻沒有立刻離開,他佝僂著背,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欲言又止的模樣讓空氣都變得有些凝滯。
雲昊敏銳地察覺到異樣,開口問道︰“章公可是有事?”
章洪神色黯淡下來,蒼老的臉上滿是愁緒︰“殿下,老奴想問問老祖宗的事怎麼樣了?”
“老祖宗?”雲昊微微一愣,腦海中瞬間閃過大虞老祖威嚴的面容,心中暗自疑惑,這個老太監為何突然問起大虞老祖的事?
章洪見狀,立刻意識到產生了誤會,慌忙解釋道︰“殿下,老奴說的不是大虞老祖,老奴想問的是,納蘭拂衣司主他……”
頓了頓,眼中泛起追憶的神色,接著說道,“在宮里,那些年紀大、職位高、資歷深,還對小太監有提攜之恩的人,會被尊稱為‘老祖宗’,這是宮里不成文的規矩。
也不知從何時起,大家都這麼叫了,蘭公在宮里是實打實的老資歷,絕大多數太監見了他,都得恭敬地喊一聲‘老祖宗’。
不瞞殿下,老奴剛進宮時,有幸入了蘭公的眼,蒙他老人家提攜,老奴才能一路走到陛下身邊。
老奴對蘭公,那是打心底里感激,所以才想問問他老人家的情況……”
雲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老祖宗”在太監們的世界里,還有這樣一層特殊的含義。
自歸來後,他只向大祭司嬰仙提及過納蘭拂衣的死訊,怕章洪和黃蠻兒傷心,便沒對他們說起。
沒想到,章洪還是主動問了出來。
看著章洪滿是期待的眼神,雲昊心中雖有不忍,但還是決定說出實情︰“章公,我去的時候,蘭公就已經……去了,你節哀吧。”
話音剛落,章洪的身體猛地一顫,渾濁的淚水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滑落。
剎那間,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初入宮時的惶恐,被蘭公賞識的驚喜,以及那些在蘭公教導下成長的歲月,一一在他腦海中閃現。
雲昊耐心地安慰著章洪,還告訴他已經為蘭公報了仇。
章洪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間,背影顯得愈發佝僂。
雲昊望著章洪離去的方向,重重地嘆息一聲,關上房門,緩緩踏入熱氣騰騰的木桶中。
水面泛起陣陣漣漪,將燭火的光影攪碎,仿佛也攪碎了這一室的哀愁。
木桶里的熱水漸漸涼透,雲昊剛擦拭完身體,忽听得船外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聲音像是被刀刃割裂的綢緞,尖銳而悲愴,裹挾著難以抑制的悲痛,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耳——是黃蠻子。
雲昊攥著毛巾的手微微收緊。
這個自幼父母雙亡的大塊頭,是納蘭拂衣從街頭撿回的孤兒。
與喬念,與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百零八將中的眾多兄弟一樣,納蘭拂衣不僅是他們的救命恩人,更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
這份跨越血緣的深厚情感,此刻正化作洶涌的淚水,從黃蠻子的心底奔涌而出。
哭嚎聲起初如驚雷炸響,漸漸卻弱了下去,嗚咽聲斷斷續續。
雲昊望著微微晃動的燭火,不用看也知道,是章洪將噩耗告訴了黃蠻子。
這是他提前授意的安排,有些真相,終究無法永遠隱瞞。
長痛不如短痛,雖然殘忍,卻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唉……”雲昊輕聲嘆息,披上衣衫。
燭火搖曳間,他忽然意識到,無論身份貴賤,地位高低,每個人心底都藏著柔軟的角落。
不管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都是有情感的。
就像他自己,盡管與納蘭拂衣相識最晚,可當看到那具冰冷的尸體時,心中的悲痛同樣難以自抑。
更何況章洪和黃蠻子,他們是納蘭拂衣一手帶大的,情同父子師徒,這份傷痛只會更深。
洗漱完畢,雲昊盤坐在榻上,澄心靜氣,緩緩進入修煉狀態。
意識沉入識海深處,五大聚靈銘文懸浮在虛空中,散發著神秘而柔和的光芒,宛如五顆璀璨的星辰。
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與烏爾巴的那場激戰。
那是他第一次與真正的修士正面交鋒,激烈的戰斗不僅讓他體會到生死一線的驚險,更帶來了寶貴的啟發。
戰斗中,五大聚靈銘文時而各自為戰,時而相互呼應,那種玄妙的聯動讓他隱隱察覺到新的可能。
或許這些銘文不僅能單獨使用,還能相互融合,甚至與他現有的法術結合。
聚靈銘文是何等玄妙的存在,它們既是印記,又是神通,更是蘊含著強大力量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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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昊清楚記得,當五大銘文聯合時,爆發的威力遠超想象。
如果能將這些神秘力量與火球術、聚水術、聚風術這些基礎法術融合,會產生怎樣驚人的效果?
這個想法如同一簇火苗,在他心中越燃越旺。
一旦成功,那些看似普通的基礎法術,威力必將大幅提升,而這,或許能彌補他一直以來法術匱乏的短板。
想到這里,雲昊的心跳不禁加快,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他念頭微動,一道聚靈銘文緩緩浮現,散發著溫潤的金光。
與此同時,掌心升騰起一團跳動的火焰,正是他最熟悉的火球術。
深吸一口氣,雲昊小心翼翼地將銘文與火焰靠近,嘗試著讓兩者交融。
在這一刻,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聚靈銘文與手中的火焰,一場探索全新力量的嘗試,正在悄然展開。
雲昊屏氣凝神,將懸浮在半空的聚靈銘文緩緩推向掌心的火球術。
兩股力量甫一接觸,便如油與水般相互排斥,熾熱的火焰瘋狂跳動,試圖掙脫銘文的籠罩,而金色的銘文表面泛起漣漪,似在抗拒火焰的灼燒。
他額頭青筋暴起,咬牙加大靈力輸出,強行壓制住二者的排斥反應。
隨著靈力不斷注入,聚靈銘文逐漸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將火球術包裹其中。
火焰在銘文的壓制下,開始慢慢改變形態,原本肆意亂竄的火苗變得整齊有序,火焰的顏色也從橙紅色逐漸轉為深邃的赤金色。
雲昊能清晰感受到,兩種力量在不斷踫撞、融合,每一次交鋒都伴隨著劇烈的靈力波動,仿佛在他識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雲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發絲黏在額頭上。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時,奇跡發生了。
隨著靈力持續灌輸,聚靈銘文光芒大盛,如蠶繭般將火球術層層包裹。
火焰在束縛下逐漸改變形態,顏色從渾濁的土黃蛻變為深邃金芒,表面流轉著神秘符文,每一道紋路都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
雲昊能清晰感知到,兩種力量劇烈踫撞,掀起的靈力風暴幾乎要將他意識撕裂。
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時,金芒暴漲,赤金色火焰發出清越鳴響,與聚靈銘文徹底融合。
這團新火焰僅有拳頭大小,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周圍空氣扭曲成詭異波紋。
雲昊下意識朝窗邊青石臉盆揮去,金色火焰如閃電激射而出。
“轟!”一聲悶響,臉盆在火焰觸及的剎那,竟如冰雪遇驕陽般瞬間蒸發,連粉末都未留下。
燒石成灰。
更驚人的是,落地的火焰並未熄滅,反而順勢點燃了木桌,火苗順著窗欞、帷幔瘋狂蔓延,眨眼間整間屋子已成火海。
雲昊這才如夢初醒,望著熊熊烈焰,臉上滿是尷尬與慌亂。
他手忙腳亂揮動衣袖,試圖收回火焰,卻因靈力不穩難以控制。
等他終于將火焰收入掌心,煙霧太大,房子燃燒,匆匆推開房門時跑出去時,天色已然大亮。
霧隱寨老族長帶著族人舉著水桶匆匆趕來,望著濃煙滾滾的屋子,眾人臉上滿是震驚。
雲昊漲紅著臉正要解釋,一道白衣身影閃過。
大祭司嬰仙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玉手輕揮間,凜冽寒氣如潮水般漫過火場,肆虐的火焰瞬間熄滅,只留下滿屋焦黑與刺鼻的煙味。
老族長驚疑不定的目光在雲昊身上打轉,雲昊尷尬地撓撓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雲昊僵立在焦黑的房門前,喉結不住滾動,後頸的冷汗順著衣領往下滲。
老族長拄著烏木拐杖,渾濁的眼楮死死盯著滿地殘骸,杖頭雕刻的獸首仿佛也跟著皺起了眉。
周圍寨民舉著空水桶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竊竊私語如毒蛇吐信般鑽入他耳中。
“真對不住老族長!”雲昊無比尷尬,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錢袋︰“是我一時失手,您看這損失……”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錢袋邊緣,錢袋里金元寶踫撞的聲響讓空氣愈發凝滯。
老族長重重一頓拐杖,震得地上炭灰簌簌飛揚︰“失手?我活了七十年,沒見過這般邪乎的失手!青石臉盆燒成灰,火焰還泛著金光……”
布滿皺紋的臉漲得通紅︰“前些日子寨西剛丟了兩頭羊,現在又……”
人群中炸開鍋般議論紛紛,有個漢子扯著嗓子喊︰“莫不是沖撞了山靈!”
雲昊只覺頭皮發麻,慌忙將沉甸甸的錢袋往前一遞︰“老族長,這里面有一百兩黃金,不夠的話我再去取!只求您消消氣!”
銀燦燦的元寶出現,在晨光下晃出刺目的光。
老族長的喉結動了動,渾濁的眼珠緊盯著元寶,拄拐杖的手微微發顫。
大祭司嬰仙適時上前,廣袖輕拂開繚繞的煙霧,聲音清冷如泉︰“雲昊確實魯莽,還望老族長念在他誠心賠罪的份上……”
“這……”老族長的拐杖在地上碾了碾,干枯的手掌緩緩覆上元寶︰“既然如此,那修繕的木料、人工……”
“三百兩!”雲昊咬著牙又掏出一袋銀子,額頭青筋暴起。
寨民們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老族長的臉上終于綻開了笑紋,溝壑縱橫的皺紋里都擠滿了笑意︰“年輕人知錯就改好!後山有片荒地,下次要玩這些……”
雲昊如釋重負地抹了把汗,看著老族長將元寶揣入懷中,諂媚的笑容幾乎要咧到耳根。
轉身時,瞥見大祭司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意,不由得耳根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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