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糊地“嗯”了一聲，然後踏實地靠進啞巴懷里。
“多種點，下次雞再敢來，連雞帶青椒，一起炖了……”
身後的人似乎極輕地笑了一下，氣息拂過他後頸的頭發。
“好。”
這一覺終于睡得踏實。
等黑瞎子再醒來時，日頭已經西斜，房間里一片暖融融的橙色。
身邊的床位是空的，但院子里傳來規律的劈柴聲。
張先生會劈柴，真棒啊。
他伸了個懶腰，趿拉著鞋走出去。
就看到張麒麟挽著袖子，正利落地劈著柴火，腳邊已經堆了一小摞。
傍晚的風吹起他額前細碎的黑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專注的眉眼。
小黃狗趴在不遠處，尾巴歡快地搖著，看到黑瞎子出來，立刻沖過來繞著他的腿打轉。
“醒這麼早？”黑瞎子走過去，靠在門框上。
張麒麟停下動作，看向他，點了點頭。
目光在他脖子上那個已經變得很淡的紅痕上停留了一瞬。
黑瞎子下意識摸了摸脖子，挑眉︰“看什麼看，你不許看……”
再看他又要倒霉了。
話沒說完，張麒麟已經放下斧頭，去廚房端了兩碗晾好的綠豆湯出來，遞給他一碗。
得，又被堵嘴了。
黑瞎子接過碗，喝了一口，清甜解暑。
“晚上吃什麼？”他問，“雞還有剩嗎？”
張麒麟搖搖頭，給小黃吃了。
他又指了指菜園的方向︰“摘了茄子，豆角。還有黃瓜。”
這是要做地三鮮和拍黃瓜的意思。
“行。”黑瞎子滿意了，喝著綠豆湯，看著啞巴繼續劈柴，小狗撒歡，看著重新被籬笆精心圍起來的青椒苗在晚風里輕輕搖晃。
雞窩里，暫時逃過一劫的大黃雞們發出細碎的叫聲。
不過母雞肚子下的小黃雞要破殼了。
又有新的小黃雞了。
至于啞巴那點突如其來的，關于喉結的小癖好……
黑瞎子舔了舔嘴角。
來日方長，慢慢琢磨唄。
青椒苗在張麒麟承諾的“再種”下，果然煥發了第二春，而且面積擴大了一倍不止，綠油油地擠在籬笆里，長勢喜人。
黑瞎子摸著下巴，頗為得意地對正在給自動引水器加換盆的張麒麟說︰
“看見沒，啞巴，這就叫因禍得福。
等這批熟了，瞎子我給你露一手，青椒炒肉，絕頂好吃。”
張麒麟加完水，站起身，目光掃過那片生機勃勃的綠色，又落到黑瞎子䱇瑟的臉上，淺笑的應了一聲︰“嗯。”
他走過去，卻不是看青椒，而是伸手，指尖輕輕踫了踫黑瞎子的喉結。
那個紅痕早已消失不見，但他的動作卻無比自然，仿佛只是順手拂去一粒塵埃。
黑瞎子︰“……”
得，這啞巴是嘗到甜頭了還是養成習慣了？
他一把抓住張麒麟的手腕，沒好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張族長請注意影響。
那邊還有一群未成年小雞看著呢！”
雞窩里的小黃雞們適時地發出“啾啾”聲，像是在附和。
張麒麟視線往下，看了看被抓住的手腕，又抬眼看看黑瞎子，沒掙扎，也沒繼續動作，就這麼任由他抓著。
黑瞎子︰。。。。
啞巴眼神清澈又專注，反倒讓黑瞎子先不自在地松了手。
這是又把啞巴爽到了。
“咳，”黑瞎子推了推墨鏡，轉移話題，“那什麼，是不是該喂小黃了？”
小黃狗現在已經不小了，半大的土狗，機靈又忠誠，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從陰涼處躥出來。
圍著兩人搖尾巴，嘴里叼著個空了的狗糧盆， 當 當直響。
張麒麟點點頭，去拿剩菜剩飯，好吧，根本就不是剩菜剩飯，基本他們吃什麼都會給小黃留一份。
黑瞎子看著他的背影，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嘀咕︰“……真是越來越會了。”
喂完狗，下午的陽光正好，不那麼毒辣。
黑瞎子搬了兩把躺椅放在屋檐下的陰涼處，招呼張麒麟︰“啞巴，來歇會兒，享受一下封建老爺們的悠閑生活。”
張麒麟走過來，沒坐另一把，而是很自然地擠到了黑瞎子那張躺椅上。
躺椅不小，但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起，立刻就變得局促起來，身體緊貼著，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
黑瞎子“嘖”了一聲︰“啞巴，那邊有空的。”
張麒麟沒理，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腦袋幾乎要枕到黑瞎子肩上，然後閉上了眼楮。
黑瞎子身體僵硬了片刻，最終無奈地放松下來，任由他靠著。
他能聞到張麒麟頭發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著陽光和青草的味道。
耳邊是他均勻輕淺的呼吸聲，還有遠處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小黃偶爾發出的、滿足的哼哼聲。
一種極致的安寧感包裹下來。
黑瞎子也慢慢閉上了眼，墨鏡下的銳利目光被遮掩，只剩下嘴角一抹不自覺揚起的弧度。
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有些人會向往這種“采菊東籬下”的平淡了。
前提是，身邊得是這麼個足夠安心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肩上一輕。
睜開眼，發現張麒麟已經醒了，正坐起身，看著他。
“怎麼了？”黑瞎子問。
張麒麟伸手，指尖在他嘴角擦了一下。
黑瞎子一愣，下意識舔了舔︰“……我流口水了？”
不可能吧？他形象還要不要了？
張麒麟搖搖頭，攤開手心，上面躺著一片極小極小的、不知從哪里飄來的白色絨毛。
“……”黑瞎子松了口氣，隨即又覺得好笑，“啞巴，你真是……”
話沒說完，張麒麟已經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干嘛？”
“做飯。”張麒麟言簡意賅。
黑瞎子看著伸到面前的手，骨節分明，帶著常年使用武器留下的薄繭，卻異常穩定。
他笑了笑，抓住那只手，借力站了起來。
“行，做飯。今天瞎子我給你打下手，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切墩兒小王子。”
廚房里很快響起規律的切菜聲和鍋鏟踫撞聲。
黑瞎子的刀工確實不錯，土豆絲切得粗細均勻。
張麒麟則在灶前忙碌，熱油下鍋，爆香蒜末，滋啦一聲，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小黃蹲在廚房門口，眼巴巴地看著。
兩人配合默契，很少說話，卻自有一種旁人插不進的氛圍。
偶爾黑瞎子遞東西時，手指會踫到張麒麟的手背；偶爾張麒麟嘗咸淡時，會順手把勺子遞到黑瞎子嘴邊。
很平常的接觸，卻透著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