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黑瞎子瞬間消停，嘿嘿笑著也湊過去看草藥，嘴里開始念叨起這藥的年份、產地和炮制火候。
張小樹和江小魚對視一眼，默契地轉身走開，他們也會黏糊啊，不需要看別人。
族里的生活按部就班地運轉，隨著人數的增加，黑瞎子也開始忙碌了起來。
齊先生依舊在他那間堆滿寶貝的小屋里，嘿嘿傻笑。
然後才會去處理事情，這樣一天都是好心情。
張小樹則被族長帶著，去處理一些事情。
小張們帶回來的東西被清理、分類、記錄，黑瞎子嘴上抱怨著“壓榨勞動力”，手上的動作卻異常麻利精準，眼神也難得地專注起來。
偶爾和張先生眼神交匯，他便會揚起一個痞氣的笑，換來對方一個無聲的側臉或一個輕拍在他後腦勺的手勢。
張九日被張小樹指派去幫廚。
小張們動作麻利，表情嚴肅。
張九日笨手笨腳地洗菜、剝蒜，時不時被低聲指點兩句。
廚房里彌漫著炖肉的香氣和柴火的煙味，一種沉重而踏實的煙火氣。
午飯後，族里幾個半大的小子被張麒麟叫去練功場操練，呼喝聲隱隱傳來。
張小樹靠在廊下的柱子上，閉目養神，陽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頜線。
江小魚坐在不遠處的石階上，也昏昏欲睡。
這時，張念拿著一卷東西走了過來，停在張小樹面前，聲音不高“小樹，‘那邊’的線報回來了，有點麻煩。”
張小樹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沒有絲毫睡意。
他接過張念遞來的東西，快速掃了幾眼，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知道了。”他把東西遞回去，聲音低沉，“讓‘眼楮’盯緊點，別妄動。”
張念點點頭，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一旁看似打盹的江小魚，沒說什麼，轉身離開。
張小樹重新靠回柱子，目光投向遠處練功場的方向，眼神變得有些幽深。
族里的平靜生活，從來都是表象。
暗流始終在看不見的地方涌動，就像此刻陽光下的陰影，清晰而無法忽視。
他需要力量，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人。
族長說過，喜歡的人就不要放手，緊緊抓牢了。
身邊的小魚呼吸平穩，他習慣了在張小樹身邊安睡。
張小樹微微側頭，視線落在江小魚被陽光曬得有些發紅的耳廓上，手指無意識地在粗糙的廊柱上輕輕敲擊著，仿佛在計算著什麼。
族里的日子，就在這柴米油鹽、無聲默契、暗流涌動以及悄然滋長的、難以言說的羈絆中，一天天流淌過去。
傍晚，澡堂的霧氣再次升騰。
這一次，澡堂里熱鬧了些。
幾個結束操練的年輕張家人也來了，精壯的身體上帶著訓練留下的青紫和汗水。
水聲、潑水聲、偶爾的交談，雖然依舊簡短，都混雜在一起。
比以前熱鬧多了。
黑瞎子和族長佔據了角落，黑瞎子正口若懸河地講著什麼，族長背對著他，寬闊的背肌在水汽中若隱若現。
偶爾從喉間發出一兩個模糊的音節回應，或者抬手把一捧水精準地潑到黑瞎子臉上讓他閉嘴。
小張們老是忍不住的觀察。
張小樹也在，靠在水池邊閉目養神。
江小魚離他幾步遠，小心翼翼地搓洗著。
他不喜歡被搓澡，他喜歡自己擦。
他能感覺到周圍張家人的目光，帶著審視和好奇，但並無太大惡意。
一個年輕的張家人游到江小魚旁邊，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語氣有點躍躍欲試“要搓背嗎，我幫你？”
張家人都會搓背，沒看族長給黑瞎子搓背嗎。
江小魚愣了一下，還沒回答，旁邊閉著眼的張小樹忽然睜開眼，目光淡淡地掃了過來，平靜無波。
那年輕張家人接觸到張小樹的目光，動作微不可察地一僵，隨即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轉身游開了。
江小魚“……”
他默默低下頭，繼續搓自己的胳膊。
張小樹又閉上了眼楮，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但江小魚覺得，周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瞬間少了許多。
熱氣蒸騰，疲憊似乎也隨著汗水流走。
江小魚靠在溫熱的池壁上，看著天花板上凝結的水珠滴落。
听著角落里模糊的水聲和黑瞎子偶爾拔高的調門。
洗完出來，夜風一吹，精神了不少。
院子里已經點起了燈籠，昏黃的光暈在地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張小樹擦著頭發走在前面，江小魚跟在後面。
經過黑瞎子和麒麟的房間時，听到里面傳來黑瞎子壓低聲音的抱怨和啞巴張一聲極短的、帶著點無奈意味的回應。
回到房間，張小樹沒像最近那樣立刻靠過來。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而沉默。
江小魚爬上炕，裹緊了被子，只露出一雙眼楮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張小樹才轉過身。
他沒看江小魚，徑直走到炕邊，脫鞋，上炕。
動作自然流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領地感。
他掀開江小魚那邊的被子一角，自己躺了進去，然後長臂一伸，再次將江小魚撈進懷里。
動作比那天更熟練，也更不容抗拒。
江小魚的身體瞬間繃緊。
但這一次，張小樹沒有多余的動作。
他摸了摸江小魚的頭發，手臂松松地環著他的腰，胸膛貼著江小魚的後背，隔著薄薄的衣物傳遞著溫熱和沉穩的心跳。
“睡。”
一個字，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卻又奇異地像是一種承諾。
江小魚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身後是堅實滾燙的胸膛，鼻尖縈繞著皂角和屬于張小樹的獨特氣息。
窗外是寂靜的院落和點點燈火。
喧囂沉澱下去，只剩下這方寸之間的呼吸相聞。
雖然江小魚口上花花，還是沒有想要進展那麼快的。
而張小樹，在黑暗中睜著眼，听著懷里人逐漸均勻綿長的呼吸，手臂收攏，無聲地將這份溫熱和存在感收得更緊了些。
他的目光穿過黑暗，仿佛看到了更遠的地方，那里有暗流。
汪家人必須死。
不然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以前消失的張家人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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