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同福客棧的後院靜得只剩蟲鳴，唯獨胡一菲的寢房還亮著昏黃的油燈。窗紙被風輕輕吹得發顫，映得屋內來回踱步的胡一菲身影忽明忽暗 —— 她手里攥著塊皺巴巴的帕子，指節都泛了白，耳朵卻一直豎著，盯著院門口的方向。
“吱呀” 一聲，木門被輕輕推開，曾小賢晃著身子走進來，肩上還落著點夜露。他剛把沾了灰的鞋往門邊一踢，胡一菲就像一陣風似的撲過來，帕子都快戳到他鼻子上“你可算回來了！勸得咋樣了？成啦？”
曾小賢往桌邊一坐，端起桌上涼了半宿的茶猛灌了一口，喉結滾了兩下才松口氣，抹了把嘴笑道“小意思，就胡石頭那擰勁兒，也就我能治。連說了一整天，換個人嗓子早啞得說不出話了。”
“呵呵，你辛苦了喔。” 胡一菲立刻換了副溫柔模樣，伸手想幫他拍掉肩上的灰，指尖剛踫到布料，卻听見曾小賢補了句“辛苦點怕啥，只要能把他騙回去……”
“騙？” 胡一菲的手頓在半空，眼楮一下子瞪圓了，語氣里的溫柔瞬間散了，“你咋能騙他呢？石頭那娃實誠，回頭知道了該多傷心！”
曾小賢趕緊擺手，身子往她這邊湊了湊“也不能算是騙，反正他是真答應回家了，這事兒不算差。”
“喔…… 那你是咋勸的？” 胡一菲還是不放心，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油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別跟我扯那些虛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啥的，我不听。”
曾小賢撓了撓頭，眼神有點飄“就…… 就跟他說，咱們先把家里的事兒安頓好，回頭再讓他闖。”
“安頓啥事兒？” 胡一菲追問，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
“就是…… 就是你倆的事兒啊！” 曾小賢被問得沒法子，干脆壓低聲音，“我跟他說，你姐年紀也不小了，咱先早點要個娃，帶著娃回漢中把家穩住，到時候他想咋闖江湖，我都不攔著。”
這話剛落，胡一菲的臉 “騰” 地紅了，跟著又白了，她猛地站起來，帕子往桌上一拍“曾小賢！你就是這麼勸他的？我啥時候要跟你生娃回漢中了？”
“這主意不挺好的嗎？” 曾小賢也站起來，一臉 “我為你著想” 的模樣，“你都這麼大歲數了，再不生還等著改嫁呀？”
“你…… 你想要娃自己要去！” 胡一菲氣得手都抖了，轉身就想往床邊走，可還沒邁兩步，院門外就傳來了胡石頭的聲音“姐，姐夫，你們睡了嗎？”
曾小賢和胡一菲對視一眼，都慌了神。曾小賢趕緊把胡一菲往床邊推“快快快，進被窩！回頭再跟你解釋！”
胡一菲還想反駁，可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只能咬著牙鑽進被窩，曾小賢也趕緊擠進來，兩人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個腦袋，假裝已經睡下。
“吱呀” 一聲，門被推開，胡石頭舉著個沒點亮的燈籠走進來，看見床上的兩人，還笑著說“這就對了嘛，早點生娃，早點回家，我還等著跟小外甥玩呢。”
胡一菲臉都僵了，強裝鎮定地問“回家？回啥家？”
“姐夫沒跟你說啊？” 胡石頭把燈籠放在桌上，轉身看著他們，“姐夫說，他打算早點跟你要個娃，然後帶著你跟娃回漢中，到那時候再放我闖蕩江湖。”
“曾小賢！” 胡一菲再也忍不住，聲音都拔高了八度，嚇得胡石頭往後縮了縮。
曾小賢趕緊打圓場“對呀，這主意多好，你咋還急了？” 他又轉頭對胡石頭說，“你放心回家，乖乖等我們來啊。”
“等個…… 哼！” 胡一菲氣得別過臉，“回頭再跟你算賬。”
胡石頭看著兩人不對勁，撓了撓頭“咋了？姐，你不同意啊？”
“我不是不同意……” 胡一菲話沒說完，就被胡石頭打斷了。
“不同意也別勉強，” 胡石頭嘆了口氣，眼神里卻多了點堅定，“我正想早點闖蕩呢，也不用等你們生娃了。”
“你哪也不準去！” 胡一菲猛地撩開被子坐起來，這下可好，兩人穿著外衣睡覺的模樣全暴露了。
胡石頭盯著他們的衣服，眼楮瞪得溜圓“姐，姐夫，你們咋穿著衣服睡覺？”
曾小賢腦子轉得快，趕緊找了個借口“呃…… 漢中那邊冷，睡覺都穿衣服，我們先習慣起來，省得到時候不適應。”
“不用習慣了！” 胡一菲沒好氣地說，“我們就在這兒呆著，哪也不去。你馬上就給我回漢中，再敢胡鬧，我就……”
“告訴爹？” 胡石頭笑了笑，可那笑容里卻帶著點不服氣，“我這次出來，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不混出個樣來，我決不回去見他。”
“你現在已經挺像樣了！” 胡一菲看著弟弟，語氣軟了些，“在客棧里學了記賬，還會幫著招呼客人，這還不夠出息嗎？”
“這只是表面。” 胡石頭低下頭，聲音也輕了，“你知道別人背地里都說我啥嗎？他們說，‘這娃命好，一生下來就啥都有了，有個有錢的爹，有個能干的姐，要是我有這麼個爹，現在還不知道出息成啥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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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人家在嚼舌頭！” 胡一菲走過去，想拍胡石頭的肩膀，卻被他躲開了。
“無風不起浪，” 胡石頭抬起頭，眼楮紅紅的，“我要是真的出息，靠自己能撐起事兒，誰會這麼說我呀？姐，我就是想證明，我不是只能靠家里的‘胡石頭’，我也能靠自己在江湖上立足。”
胡一菲看著弟弟倔強的模樣，心里一陣發酸，她轉頭看向曾小賢，眼神里帶著求助。
曾小賢攤了攤手，小聲說“該說的我全都說啦，他這擰勁兒，跟你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沒用。”
胡一菲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了口氣，走到胡石頭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石頭，你要是真那麼想闖，姐全力支持你。”
胡石頭眼楮一下子亮了，臉上的委屈全沒了“還是姐對我好！那我現在就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走！”
“等等！” 胡一菲拉住他，笑著說，“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急著走，先在這里住幾天，體驗一下江湖的感覺。你以為江湖就是打打殺殺、行俠仗義啊？其實江湖里的苦，比家里多得多。”
胡石頭皺了皺眉“這里能體驗出啥來嗎？就是個小客棧，每天都是端茶倒水的活兒。”
“你可別小看這客棧，” 胡一菲拉著他往桌邊坐，拿起油燈往他面前湊了湊，“我這里三教九流，龍蛇混雜，江湖上有的，我這里都有。有欠了債躲躲藏藏的，有想出名卻沒本事的，還有為了點小事就鬧得雞飛狗跳的…… 你先在這兒看看，看看江湖到底是啥樣，再決定要不要闖也不遲。”
胡石頭想了想，點了點頭“行，那我就先住幾天。” 他站起來，拿起桌上的燈籠，又看了看床上的兩人，笑著說，“那我先睡了，你倆接著要啊！”說完，他就推門出去了，留下胡一菲和曾小賢在屋里面面相覷。
“要啥？” 胡一菲反應過來，臉又紅了，她抓起枕頭就往曾小賢身上扔，“我不要娃，誰愛要誰自己要去！你跟石頭說那話的時候，咋不想想後果？回頭交不出娃來，你拿啥應付他？”
曾小賢接住枕頭，往床上一放，無奈地說“我這不也是逼的沒辦法嘛？你也看到了，石頭那擰勁兒，不這麼說他能答應回家嗎？”
“那也不能騙他！” 胡一菲坐在床邊，氣鼓鼓地說，“他現在以為江湖多好，等他真遇到事兒了，哭都來不及。”
曾小賢走過去，坐在她旁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那你說咋辦？總不能真讓他一個人出去闖吧？他才多大，連江湖上的騙子都分不清。”
胡一菲沉默了一會兒，眼楮突然亮了“有了！他不是覺得江湖很好玩嗎？好，我這就給他找個反面典型！你忘了上次來的那個‘俠客’了？就是那個自稱‘玉面小飛俠’，結果連個小毛賊都打不過，還被人騙光了錢的那個？我讓石頭跟他聊聊，讓他看看，江湖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
曾小賢眼楮也亮了“這主意好！那‘玉面小飛俠’現在還在鎮上的破廟里躲著呢，我明天一早就去把他找來，讓他給石頭好好上一課！”
胡一菲看著曾小賢，嘴角終于露出了點笑“這還差不多。不過，你跟石頭說的‘生娃回漢中’的事兒，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曾小賢趕緊舉手投降“好，好，我解釋，我現在就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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