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夜
晚飯的余溫還在粗瓷碗沿蕩著，美嘉正拎著抹布擦桌子，紅木桌面上的油漬被她擦得吱呀響。胡一菲斜倚在門框上，手里攥著塊繡了一半的帕子，眼楮卻直勾勾盯著門外的石板路，帕子的線頭被她捻得快要散開。
“煩死了，咋還不回？” 她咂著嘴把帕子往腰里一塞，“早知道就不給他準假了，就該把他那破算盤鎖起來，看他還咋溜出去！”
美嘉 “噗嗤” 笑出聲，抹布往肩上一搭“老曾不是說明天就回嗎？嘿嘿，胡掌櫃，這才一下午沒見，就想得茶飯不思了？”
“誰說我想他？” 胡一菲臉騰地紅了，伸手就去擰美嘉胳膊，“不要胡說！小心我扣你月錢！”
話音剛落，呂子喬背著手從後院晃出來，長衫下擺沾了片草葉，顯然是剛在後院 “吟詩作對” 過。美嘉眼楮一亮，故意拖長了調子“好好好，你不想我想。不瞞你說，我跟他呀，那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茶飯不思徹夜難眠 —— 今兒晚上我就準備一百八十條毛巾。”
“要毛巾干啥嘛？” 胡一菲湊過來，眼里的好奇壓過了剛才的羞惱。
“擦眼淚呀！” 美嘉往門檻上一坐，捏著嗓子唱，“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烏里嘛里……”
“啥？” 胡一菲皺眉。
“忘詞了。” 美嘉清了清嗓子，換了個調，“我願意為你，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
“我也願意！” 呂子喬突然往前邁了半步，眼楮發亮，像是被點燃的油燈。
美嘉挑眉“你說什麼？”
“嘉妹，你就別扛著了。” 子喬挺了挺腰，一臉 “我都懂” 的神情，“我全都听到啦。”
“听到什麼了你？” 美嘉往前一站，叉著腰。
“我願意為你……” 子喬還在模仿剛才的調子，尾音飄得老高。
“打住！” 美嘉抬手打斷，“我唱的這個‘你’，可不是你！”
“別逗了你。” 子喬笑得更得意了，背著手在原地轉了半圈，“這屋里除了我，還有誰能讓你這麼牽腸掛肚？”
胡一菲在旁邊輕咳“確實不是你，我以人格保證！”
子喬臉上的笑僵住了，轉頭瞪著美嘉“陳小姐可以呀，這麼快就找到意中人啦？”
“呂先生也不錯啊。” 美嘉歪著頭，手指點著下巴，“雖說調頭慢點，但架不住人家情深意重，鑽進去就不肯出來呀 —— 就像那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陳美嘉，你不要欺人太甚！” 子喬氣得臉都紅了，攥著拳頭直發抖。
“喲，這話我怎麼听不明白呀？” 美嘉往他面前湊了湊，聲音反而壓低了，“剛才是哪位仁兄深情告白‘我也願意’來著？不是你面前的本姑娘我吧？還整個‘他也願意’，就沒見過這麼自作多情的 —— 怕是把《詩經》里的‘窈窕淑女’都當成說自己了？”
子喬氣得直喘粗氣，胸脯起伏得像拉風箱。胡一菲趕緊拉美嘉的胳膊“美嘉你就少說兩句。” 又沖呂子喬擺手，“這里沒你事了，回屋去吧。”
子喬剛要抬腳，美嘉突然又開唱“千萬記得準備毛巾喔∼嘉妹，沒有你在我有多難熬，沒有你在我有多難熬多煩惱……”
“我我我跟你拼啦！” 子喬猛地撲過去，卻被美嘉靈巧一閃，反被她擰住了胳膊。“啊疼疼疼！”
“胳膊疼還是心里疼啊？” 美嘉笑得前仰後合，“要不要我再給你唱段《梁祝》？讓你好好體會體會啥叫‘多情總被無情惱’？”
胡一菲趕緊起身拉架“快松手快松手，不要傷了和氣！” 美嘉偏不撒手，正拉扯著，後院突然傳來 “咚咚” 的腳步聲 —— 關谷神奇舉著個啃了一半的饅頭奔出來，莫小貝叼著根糖葫蘆跟在後面，倆人一看這架勢，也跟著嚷嚷起來。
“咋了咋了？打架啦？” 關谷把饅頭往嘴里一塞，伸手就去掰美嘉的手。
“子喬哥加油！揍她！” 小貝舉著糖葫蘆喊，糖渣掉了一地。
混亂中，門外突然炸響一聲大喝“住…… 哇…… 手！”
大堂，接上場
瞬間靜場。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連掉在地上的糖葫蘆簽子都沒人敢撿。只見陸展博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捕頭制服，懷里揣著個藍色小超人布偶，低著頭滿屋亂竄，腰間的佩刀 “ 當” 撞在桌子腿上。
“干啥呢這是？” 關谷神奇嘴里還塞著饅頭，含混不清地問。
“啊呔！” 展博猛地站定，“唰” 地拔出佩刀，刀尖差點戳到關谷的鼻子，“本鎮第三十八任淄衣捕頭陸展博在此，誰敢造次……”
美嘉手一松，子喬趁機抽回胳膊，揉著發紅的手腕。展博見沒人動了，慢悠悠收了刀，背著手踱了兩步。
“識相就好。” 他清了清嗓子，學著老張的腔調，“以後有事找我，千萬別客氣。這是職責，也是使命。只要能保護一方百姓，吃再多苦，我也不在乎；受再多罪，也總要面對。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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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你，是你師父！” 胡一菲抱著胳膊，撇了撇嘴。
“你什麼意思？” 展博立馬瞪眼，手又按在了刀柄上。
“有殺氣！” 美嘉往子喬身後躲了躲，故意逗他。
“幫我照顧好我七舅姥爺和他三外甥女……” 展博拔出刀，梗著脖子喊，聲音都劈了。
“這才是你。” 呂子喬揉著胳膊，喘勻了氣，“你師父那些官話，不學也罷！”
“別逗了。” 展博收了刀，理了理衣襟，“不說官話，那我還當什麼捕頭啊？我跟我師父，干的事一樣，去的地一樣，見的人也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官話了。”
關谷神奇趕緊打圓場“問題是，那些話你師父說就沒問題，你說……” 見展博又要拔刀，趕緊改口，“那就更沒問題啦！特別有氣勢！”
“這還差不多。” 展博滿意地坐下，“給我看茶。”
“看茶看茶。” 胡一菲沖後廚喊了聲，又轉向展博，“展博啊，你上任之前，你師父啥都沒跟你說啊？”
“沒有啊。” 展博撓撓頭，“他光哭來著，抱著我大腿哭，說啥‘展博啊以後鎮上就靠你了’，哭了好幾天，都沒跟我說句正經的。”
“那就難怪了。” 胡一菲拿起茶壺，給他倒了杯茶，“你看是這，當捕頭呢，有幾點需要特別注意……”
“你干啥？” 展博 “噌” 地站起來，手又按在刀上，“你當過捕頭嗎？”
“沒有，咋了？” 胡一菲被他嚇了一跳。
“那你憑啥教我怎麼當捕頭啊？” 展博梗著脖子，臉漲得通紅。
“你這孩子……”
“我不是孩子！” 展博突然吼了一聲，手起刀落，“ 當” 一聲砍在桌子上。
“我的水曲柳台面！” 胡一菲心疼得直跺腳，“這桌子是我陪嫁的！你賠！”
“胡掌櫃，你的好意展博心領了。” 展博收了刀，卻還是梗著脖子，“但怎麼當捕頭，我自己會琢磨，用不著別人教！”
“好，那你自己琢磨去吧。” 胡一菲氣呼呼地轉身，“回頭踫了壁，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她搖著頭上了樓，展博揚著手想喊住她，手舉到半空又放下了，抓著頭皮嘟囔“當捕頭沒那麼麻煩吧？連我師父都能當好，我為啥不能？”
美嘉端著盤瓜子走過來，往桌上一放，故意大聲說“說的好！本姑娘就喜歡你這份志氣 ——” 她瞟了眼旁邊的呂子喬，“一般人，這輩子都沒戲！”
子喬 “哼” 了一聲，轉身就往廚房走，背影都透著氣鼓鼓的勁兒。
“子喬怎麼了？” 展博抓了把瓜子。
“自卑唄。” 美嘉提高了音量，確保廚房能听見，“年紀比你大，成就比你小，前途比你差，這種人渣，活著還有啥意思？”
“別這麼說。” 展博嚼著瓜子，挺了挺胸，“我也是一不留神就站到了我師父肩膀頭上！”
“哎喲您太謙虛了。” 美嘉拍著他的肩膀，眼楮卻瞟著廚房門，“就您這胸襟，這氣概，這肚量…… 比那裝墨水的硯台都大！”
廚房門 “ 當” 一聲響，像是有人把鍋鏟扔在了地上。美嘉笑得更歡了，展博還在那兒得意地晃著腦袋，完全沒听出話里的門道。關谷在旁邊啃著饅頭偷笑，小貝則舉著糖葫蘆，盯著展博腰間的佩刀，琢磨著怎麼能借來玩玩。大堂里的燈晃了晃，把這一屋子的熱鬧，都映在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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