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死了,因為尸身覆蓋白羽,頗為詭異,被拉去燒化後將骨灰分為幾份,埋在亂葬崗不同位置。
至于她的遺物,只有些剪爛的布頭,不知有何用處,暫時封存,丟在一邊。
而如懿,則陷入了深深的悲傷、埋怨和焦急中。
當然不是為了死去的海蘭和重病的五阿哥,而是為了凌雲徹。
如果凌雲徹是被一個宮女引誘,還可以說是那宮女不安分,可是進忠,是一個太監!
太監雖是沒了那話兒,也算是半個男人啊!
她心中不免對凌雲徹生出埋怨之情。
但她自認與凌雲徹別有一番無關男女之情的情誼,自然是要幫他洗清冤屈的。
就算皇上可能顧及面子不想讓她往下查,就算查起來困難重重,就算要追出宮,她也要查下去!
她心中這麼想著,吩咐了容佩去查,自己坐在房中發呆。
容佩只得從當天最早在場的那些人中查。
進忠听說是又受惡心又受驚嚇,本就還未復原的身子生生弄出病來,現在太醫還在治著,不便見人。
進保代了進忠的班,毓瑚也一直在御前伺候,也見不得一面。
她只得在茂倩下值途中將她捂住嘴拖到一邊,質問她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們一幫御前的人會出現在那兒!
茂倩早就備好說辭,直著脖子道︰“民間元宵節,有女子結伴走百病,摸門釘,祛除疾病之俗,前兒宮里痘疫四起,我等效法此俗,祈福禳災,叫那小凌子攪了,咱們還沒追究吶,你倒是沖我瞪上眼了!”
容佩厲聲道︰“笑話!你們一幫奴才,跑去重華宮走百病,如此尊卑不分,是何居心!進忠還穿著女裝,更是傷風敗俗,還敢嘴硬!”
茂倩用同樣嚴厲的語氣回道︰“咱們是皇上跟前伺候的,真犯了錯,皇上不就罰了,輪得到你一個答應的宮女言三語四!你難道沒听過有詩雲‘窄窄弓鞋步步嬌,銀花火樹過元宵’!走元宵的皆是女子,進忠公公病體初愈,想要除病,又不能以男子身份行此俗,自然要換上女子裝束!可恨被那髒的臭的給拉上了,現在好啦,又添了新病!”
容佩听她無理攪三分,還這樣說凌雲徹,只覺得下了如懿的臉面,一時火起,劈面一掌扇在茂倩臉上。
她本是把人拉到小巷子里,這一掌之聲傳出,來往的宮人都听見了。
茂倩捂著臉愣了愣,登時大怒,一頭撞在她懷里︰“就是在御前,皇上都沒彈過我一指甲,你今兒倒是打到你姥姥臉上!你打呀!你接著打呀!今兒你不打死你姥姥,你就是個不孝的外孫!”
她雖個子不高大,勁卻不小,一下把容佩頂出了小巷,推倒在地,又往她臉上狠狠撓了兩把,接著罵︰“你姥姥是京官家的格格,家里長輩還是皇後娘娘兄弟傅恆大人的座上賓,你是什麼東西,一個憨面刁攀上枝頭的,拿著雞毛當令箭,就單打了御前宮女這條,你才是該個尊卑不分之罪呢!你姥姥今兒替你主子教訓你!”
來往的宮人,有受過容佩冷眼的,有和容佩一起撥到宮中,眼看著容佩伺候主子卻沒拉拔一把,暗自懷恨的,當下一個個拉偏架的拉偏架,叫好鼓噪的叫好鼓噪,還有人說起這兩人打架的因由,話趕話就把小凌子對進忠圖謀不軌的事說出來,有好事者早就听聞元宵當夜進忠扮相和嫻答應七分相似,一時更是心中好戲連台,只是面上不敢帶出來。
本來只是風言風語,叫這麼一鬧,不但調查沒有絲毫進展,事情還捅到了明面上。
鬧成這個樣子,容音作為後宮之主,少不得到養心殿面見皇帝,請示如何處置。
皇帝心下且喜且憂,把兩人各自斥責一番,又叫來如懿,和藹地問她,如今作何打算,鬧得這麼難看,還要再查下去嗎?
如懿心下憋悶,可皇帝一副只是擔心帶累她名聲的樣子,一點猜疑都沒有。
偏偏這時,進保又來稟報︰“皇上,奴才已經問了傅恆大人,這茂倩姑娘家里的長輩,是漠北的大買賣人,傅恆大人說了,雖說士農工商,商為最末,但是他們家買賣經營多年,馬兒吃的藥都得從人家那兒來,別說傅恆大人,就是超勇親王都得給他們家幾分薄面呀!”
皇帝有點驚訝,本來只是找托詞,沒想到這茂倩還真不是扯起虎皮做大旗,當下心里也是忌憚起來,立刻以隨意毆打宮婢的罪名讓人把容佩拉出去打板子。
但他面上還是道︰“雖說如此,到底嫻答應要查的事要緊,茂倩,朕已經替你做主了,你也該給嫻答應賠罪,你打人的事情,就,罰俸兩個月吧。”
皇上都發話了,茂倩立刻照辦,真誠地認了錯。
皇帝又道︰“如懿啊,朕是這麼想的。這既然容佩無能,不如這件事,就讓進保去幫你查查,他是朕的人,又是李玉的徒弟,你該信得過吧。”
如懿早給這一套組合打得暈頭轉向,而且進保去查,總好過皇後介入,只得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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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進保去查了一時半刻,就把杭白菊枕和一個繡著凌霄花和櫻花的荷包拿到皇帝、皇後和如懿面前。
如懿嘟嘴道︰“臣妾沒見過這個荷包,這個枕頭也不是出自臣妾之手。”
進保道︰“皇上,已經讓人比對過了,這荷包的針腳與嫻答應的頗為相似,這……”
容佩這時已經受完刑被拖了進來,艱難地跪在地上,听了這話,立刻嚷道︰“皇上,奴婢想起,有一次見過海蘭偷偷摸摸繡什麼東西,這個荷包,應是出自她之手,想來,是海蘭懷恨在心,要栽害主兒!”
茂倩忙不迭噓了一聲︰“海蘭可是妖物邪祟,怨氣大得很,容佩姑姑可不要看她死了就什麼都推到她頭上,當心夜半三更的她敲你的門!”
容佩狠狠剜了她一眼,又磕頭道︰“至于這個枕頭,是奴婢縫的,與主兒無關,皇上若不信,大可比對驗看!”
進保適時道︰“皇上,已經驗過了,的確是容佩的針腳。”
容音對皇帝說︰“那麼,容佩就該把這枕頭,是何時縫的,何時送的,前後細節,一一從實招來。另外,皇上,是否讓小凌子前來對質?”
皇帝淡淡道︰“皇後說得有理,進保,去把小凌子押過來。”
凌雲徹來了,容佩暗想不能牽扯到主兒身上,又怕事先與凌雲徹未曾提前串好,會出什麼岔子,心下慌亂,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皇帝忽然問道︰“枕頭這樣貼身的物件,你為什麼要送給小凌子啊?還有一股菊花的清香,想來內芯清心去火的杭白菊,真是上心啊。”
容佩愣住了,求助地看向如懿。
如懿無動于衷,容音听出話中引導之意,勸道︰“皇上,這事情還沒問清楚……”
皇帝輕笑一聲︰“朕不正在問麼,朕是猜啊,難不成,容佩你對小凌子,早已芳心暗許,所以要做一個枕頭送他?就因為這樣,茂倩言辭辱及小凌子,你才會如此失態?”
容佩徹底蒙了,結結巴巴道︰“不,不是……皇上,不是這樣……”
凌雲徹也說不出話。
皇帝笑道︰“你們看他們倆,都害羞得結巴了!既然這樣,朕就成人之美,賜你和小凌子對食,如何?”
事情發展到此處,別說大出如懿和容佩的預料,簡直大出所有人預料。
瓔珞不禁想到延禧世界那位繼後,她最後輸得那樣慘,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袁春望和她的大宮女珍兒私下結成對食後,袁春望哄著珍兒幾次三番地蒙騙繼後。
現在這邊……怎麼看起來這麼相似呢……
但是瓔珞轉念又一想,當年珍兒雖說是被袁春望哄騙,也是真心喜歡袁春望,繼後也不忍心珍兒這個跟了她幾十年的宮女一把年紀孤身一人,所以對對食的事情睜只眼閉只眼,但這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啊。
容音愣了一瞬,便肅然道︰“皇上,臣妾以為此事並不妥當。所謂對食,便是太監與宮女結對過日子,如同民間夫妻一般,前明時,便有奸宦魏忠賢與熹宗乳保客氏結為對食,為禍朝綱。
何況本朝宮女皆是八旗出身,到了年紀就要出宮,太監卻是民籍,終生在宮中服役,兩者大有差距,若是強行婚配,豈不是禍害人麼!臣妾以為,應當將事情查清楚,若有私相授受,便以宮規懲罰他二人,而不是讓他們結為對食。”
皇帝道︰“皇後啊,你多慮了。先帝時宮里也有對食的例子,只是你不知道罷了,宮女太監就伴過日子,排遣寂寞,也是人之常情。前明有對食亂政之事,是因為前明有些政務是由司禮監的太監處置的,咱們大清的太監又沒機會染指前朝,何來禍患?
皇後若是實在不放心,那就把小凌子調到灑掃處當差,如此一來,別說朝政了,連後宮的人都踫不上,皇後總該無憂了吧?至于宮女身份,這容佩啊,本是無處可去,留在宮中的宮女,年紀也大了,八成日後也不會出宮了,這婚配,也不能說是強行。”
話到了此節,就算容音矜持,有些話也不得不說了︰“皇上,就算宮里曾經有過對食,那也是民不舉官不究,到底不能擺到明面上來。何況,私下里談情說愛是一回事,真正明旨婚配是另一回事,太監不能人道,要宮女太監一輩子在一起,那難免叫宮女受委屈。且此例一開,日後若有那不安分的太監,對著宮女動手動腳,肆意滋擾,那宮女們還如何自處呢?”
容佩听到這麼直白地幾句話,頓時覺得還有轉圜的希望,驚喜地抬起眼。
然而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凌雲徹卻忽然道︰“皇上,奴才願意和容佩姑姑結為對食。”
瓔珞沉聲道︰“放肆!滋擾進忠公公的事情,皇上、皇後娘娘還沒找你算賬呢,這樣有違倫常的事,你還真敢說出口!”
如懿听凌雲徹吃了掛落,也冷了語氣,對容佩鼓唇弄舌道︰“容佩,難道你是嫌棄小凌子……殘缺,想要皇上給你賜個恩典,放出宮去許配他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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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佩一激靈,只得道︰“奴婢絕無此心!”
容音雖然早就對如懿是個什麼德行有清楚認知,此情此景還是忍無可忍︰“嫻答應,難道你真的要讓你的宮女守活寡麼?”
如懿眼皮一抬,傲然道︰“在這宮里,宮女也好,太監也好,都是伺候主子的,誰又和誰不同呢?皇後娘娘位正中宮,平素最是知書達理,今日張口人道閉口活寡的,未免有失主子的寬和。臣妾倒是覺得這婚事極好,皇上賜婚更是無上榮耀。”
說著,她定定看著容佩,說道︰“容佩,凌雲徹這樣的人世間難得,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凌雲徹也膝行幾步,跪在容佩身邊,道︰“容佩姑姑,你送給奴才枕頭,奴才一直感激,如今嫻主兒都這麼說了,咱們也別辜負了嫻主兒的一番苦心。”
容佩扭頭,又驚又怒地看向他,卻听見他低聲耳語︰“只有這般,皇上才不會對嫻主兒起疑心。”
容佩一听這話,當即抖擻精神,一咬牙一閉眼,叩首道︰“皇上,皇後娘娘,奴婢與凌雲徹一同伺候這麼些日子,覺得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奴婢願意……嫁給他。”
如懿立刻一臉得意地覷著容音。
皇帝看如懿那個態度,心下隱隱有些怒意,因著現在頭疼較往常有所減輕,也少了顧忌,便說道︰“好了,如懿啊,皇後是中宮,你該更尊重些才是。皇後啊,容佩和小凌子自己都答應了,咱們做主子的,也不要棒打鴛鴦了。
至于你的顧慮,朕也覺得有理,這樣,朕下旨,這是朕特別為如懿的人單開的恩典,只此一例,旁的人,不可肖想,若拿此事為由滋擾宮女,朕決不輕饒,還有,婚禮也不必辦了,從明日起,就單獨撥一間廡房讓他們居住,就算他們在一起過日子了。”
容音道︰“皇上,這到底是大事,請再讓臣妾身邊的瓔珞,單獨對容佩問幾句話。”
皇帝頷首道︰“好,那你們先去偏殿吧,小凌子也先押下去,朕也要與如懿單獨談談。”
皇後一離開,皇帝便拉過如懿,對她懇切道︰“如懿啊,朕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進忠當日的樣子,和你有些相似,連海蘭那個糊涂油蒙了心想你的來殺你的,都認錯了,她可是跟你最久,和你最熟悉的人啊!小凌子跟一個和你相像的太監拉拉扯扯,這話傳出去,你的名聲怎麼辦?朕如今這般,既能讓小凌子擺脫斷袖嫌疑,又能維護你的名聲,這是朕,能想出的最好辦法了。”
如懿頓時大為感動,她就知道,皇帝果然與她知心的!
而且,先前海蘭有私相授受的嫌疑,可是斷了手筋,啞了嗓子,容佩和凌雲徹成婚,也好過落得那般下場。
但是凌雲徹娶妻後便要被貶灑掃處,且容佩先前對凌雲徹還有些嫌棄之意,她在悵然之余又多了一絲不滿。
另一邊,瓔珞問容佩︰“我看你先前並不想嫁給太監,凌雲徹對你說了什麼,讓你答應了此事?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只要你實話實說,皇後娘娘還能保你不落到對食的境地。”
容佩想到說實話就是對如懿不利,也覺得皇後看似公允,其實是想找主兒的錯處,自己先前險些落入圈套,此時更不能听信瓔珞之言,便昂然道︰“瓔珞姑娘不必再說了,奴婢先前是一時糊涂,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奴婢願意。”
瓔珞問︰“當真?要知道世上沒有後悔藥,這一步踏出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容佩重重點頭︰“奴婢不後悔!”
瓔珞道︰“好吧,那就這樣吧。只是我必須告訴你,皇後娘娘是不認同此事的,所以就算皇上賜婚,她也不會給你們任何賞賜。你成婚的嫁妝,還得讓你的嫻主兒出。”
容佩與凌雲徹對食的旨意一出,六宮上下皆驚。有好事的宮人還說這凌雲徹那話兒都沒有,還男女不忌,又對御前的進忠公公動手動腳,又主子的貼身宮女私相授受,簡直是個大大的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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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忠道聲不敢,再三謝過,才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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