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全倒出來，”黑鷹那邊似乎察覺了他的抗拒，“就讓我瞅瞅，蜂巢里頭到底啥樣？那些玩意兒，那些家伙什。它們要是真敢再來，我總得認得清仇家。”
這要求不過分。
李正吸了口氣，主動把關于蜂巢基地的記憶，那些冰冷的、非人的景象，推向連接的另一端。
金屬的走廊泛著無機質的光，巨大到令人暈眩的數據塔，一排排玻璃皿里浸泡著的、奇形怪狀的生物組織，還有……收割者艦隊降臨，將一顆星球吸干抹淨的末日景象……
“停！！”
黑鷹猛地掐斷了連接，豁然睜眼，粗重地喘著氣，額角有汗珠滾落。
他臉色有點發白。
“操……那他媽是……地獄？”
“叫‘資源采集區’更準確點，”李正也睜開眼，感覺有些疲憊，“蜂巢不是搞研究的，它們是蝗蟲，是強盜。滿宇宙地找能‘吃’的世界，榨干最後一滴油水，然後掉頭就走，找下一個倒霉蛋。”
“它們把一個世界，變成了地獄。”
瑞恩的聲音響起，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重。
不再是孩童的清脆，而是一種……古老的難以形容的滄桑。
“我的世界。”
李正和黑鷹同時轉向他。
“很久以前，大概三千年前吧，”瑞恩慢慢說著，眉心那點藍光若隱若現，“訪客——也就是我們——從一個被蜂巢啃干淨的世界逃了出來。我們那會兒……科技挺發達的，快摸到宇宙旅行的門檻了。然後，它們來了，開著那些收割機器。一夜之間，家就沒了，變成了廢墟。”
黑鷹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所以你們逃到這兒？這片草原？”
“是整個星球，”瑞恩搖搖頭，“那時候，這里的人類文明才剛起步。我們分散開，藏起來，想找機會重建。但蜂巢追過來了，它們像獵狗一樣，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獵殺。”
李正皺眉︰“為什麼要分散力量？合在一起不是更強嗎？也好對抗蜂巢。”
“完整的訪客能量太顯眼，像黑夜里的篝火，蜂巢的探測器隔著老遠就能發現。”瑞恩解釋，“分割力量，寄存在不同的‘容器’里，是為了隱蔽。也是為了……留火種。就算一部分被找到、被毀掉，其他的還能延續下去。”
黑鷹像是被什麼砸了一下，猛地抬頭︰“血契……也是你們搞出來的？”
“不全是，”瑞恩臉上露出一抹復雜的笑意，“血契這種連接方式，古老得很，很多世界都有類似的傳承。我們只是……改良了一下，讓它更適合你們人類。最初的目的，是讓你們能承載我們的一部分力量，成為我們的……怎麼說呢，保護者？”
李正和黑鷹又對視一眼，這次，通過那條線，他們瞬間明白了彼此的想法——搞了半天，他們成了某種外星遺民力量的“保險箱”？
“怪不得那個獵手非要抓黑鷹，”李正反應過來，“它需要血契里的能量去穩定它的核心！血契里有訪客的力量！”
“能量是相互關聯的，”瑞恩點頭，“訪客的力量可以打開世界之門，而血契的力量，則能關閉它，或者說，穩定它。蜂巢需要這兩種力量達到某種平衡，才能讓那扇門一直開著。”
黑鷹擼了擼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那里的印記似乎更燙了些。
“少跟我扯這些彎彎繞繞，”他盯著瑞恩，“就告訴我一句準話——咱倆現在這鳥玩意兒，下一波蜂巢打過來，頂不頂得住？”
“不夠。”瑞恩的聲音打破了洞穴里的沉寂，帶著一種與他孩童外貌不符的疲憊，“光靠你們倆，擋不住下一波。得有更多人連上這玩意兒。”
黑鷹還在回味剛才那地獄般的景象，聞言啐了一口︰“說得輕巧，這玩意兒是街邊套圈送的？想要就要？”
“我來教你們，”瑞恩看向他們，“怎麼幫其他人建立血契連接。”
話音未落，洞口光線一暗，威卡走了進來，步履無聲，像一頭矯健的母狼。
她帶來的消息簡潔而有力︰“長老會定下了。部落和狼族，要建立更多的血契。所有自願的戰士，都能參加。”
李正和黑鷹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那條無形的線再次震顫，傳遞著相似的決斷，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日子定了？”李正問。
“明早日出，月石谷。”威卡答道，“哈斯圖已經在準備了。”
她停頓了一下，那雙金色的獸瞳里映著幽藍的微光，情緒復雜難明。
“還有一件事——甦日娜也要參加。”
“你說誰？”李正幾乎是跳了起來，“她怎麼能去！她根本不是……”
“她體內有訪客的血。”威卡的聲音壓低了些，“她自己要求的。”
黑鷹也跟著站起身，粗壯的胳膊抱在胸前，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那她跟誰結？狼崽子還是部落的小伙子？”
“我。”威卡吐出一個字，斬釘截鐵，“狼族長老會定的。古老的傳承里，女性之間的血契，有時反而更穩固。”
瑞恩臉上掠過些許意外︰“這倒是……沒想到。但如果是甦日娜自己願意……她確實很合適。她身體里的訪客血脈，比大多數人都要來得純粹。”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感堵在李正心口，他瞥向黑鷹，對方顯然也憋著火。
“胡鬧！”黑鷹低吼，“部落的女人是能騎馬射箭，那也不能推上戰場送死！”
威卡呲了呲牙，露出一點鋒利的犬齒︰“騎馬射箭怎麼了？我看你們男人的臭脾氣比草原上的石頭還硬！”
李正剛要開口反駁，胸口那塊血契印記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悸動，像是有根弦被撥了一下。
他立刻轉向黑鷹。
“不對勁。”黑鷹沉聲道，“有東西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威卡耳朵一動，瞬間進入戒備狀態︰“哪個方向？”
“東南邊。”李正和黑鷹幾乎同時開口。
“媽的，先干活。”黑鷹一把抄起靠在石壁上的骨刀，大步朝洞口走去，“明天的麻煩，明天再說。”
四個人影迅速沒入濃重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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