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浩動手打人，讓他的形象在一夜之間崩塌了。
在地方政府，公安局是大局。一個大局的副局長挨了一個耳光，這讓石頭的手下開始憤憤不平起來。
石頭是從基層起步的干部，深知基層干警的艱苦。因此，他對基層干警尤其親切，最能理解和體貼他們。
因此，他在基層干警當中贏得了尊重。衡岳市整個公安系統都將他視為自己最貼心和最信任的人。
現在副局長石頭挨了汪浩一記耳光，這讓干警們紛紛為石頭抱不平。有人甚至提出要上訪，要為石頭爭取公平。
大家私底下都在議論。今天他汪市長敢打公安局局長，明天他就能打所有與他作對的，或者他看不順眼的人。
這種粗暴的家長式的作風，在衡岳市掀起了一股反對他的風暴。
盡管底下群情激憤，汪浩卻毫不在乎，他輕蔑地表示，一個耳光只是教石頭做人。真惹惱了他，就不是一個耳光的事。
陸天明親自去了一趟汪浩的辦公室，他只字不提石頭挨打的事。
汪浩明知石頭的來意，卻也不挑破。兩個人像比耐心一樣，看誰會耐不住先開口。
陸天明一來就表示，“汪市長，我有個私事想請你幫下忙。”
“你有什麼私事？”汪浩不以為然地說道︰“全天下的人都會有私事。唯獨你陸天明是個沒私事的人。說吧，我看看是多大的私事。”
陸天明笑笑道︰“事倒不大。但是辦起來，多少有些麻煩。”
他將秦老骨灰回山南已經得到組織批準的事說了一遍，試探地問汪浩，“汪市長，你覺得秦老回來，究竟是放在山南，還是留在衡岳市？”
汪浩沒料到陸天明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他沉吟片刻，問陸天明道︰“這首先要取得家屬的意見。你我都不好做主。還有，秦老葉落歸根，他生前的遺言是什麼？”
陸天明道︰“遺言還真有。我記得秦老生前提起過幾次。他希望自己能在烏鴉坳。”
“烏鴉坳？”汪浩聞言，神色明顯有些尷尬。
烏鴉坳曾經是秦老革命的根據地。秦老對烏鴉坳的感情很深。在烏鴉坳建立了革命紀念館之後，他先後幾次回來過烏鴉坳探望。
這里留下了秦老的童年和少年時光。烏鴉坳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過秦老的腳印。
以至于秦老離家幾十年後回來，對烏鴉坳的一草一木，還能如數家珍般熟悉。
甚至，現在中部省副省長趙長征的發跡，還得從烏鴉坳說起。
當年，趙長征如果不力排眾議，修建了烏鴉坳紀念館，怎麼會贏得秦老的青睞？可以說，趙長征就是靠著烏鴉坳從此平步青雲的。
然而，烏鴉坳在汪浩的手里，已經失去了象征意義。
他不顧他人反對，強行將烏鴉坳紀念館遷到山南縣紅色紀念廣場。將烏鴉坳紀念館升格成為山南縣紅色紀念館。
汪浩動遷烏鴉坳紀念館，就是一件不得民心的事。因此，他即便榮升到了衡岳市長這個位子，還是對“烏鴉坳”三個字有著特別的敏感。
其實他心里清楚，如果秦老生前得知他將烏鴉坳紀念館遷來了縣城，一定會氣得大罵。
“那地方有點偏僻啊。”汪浩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秦老去烏鴉坳，也不利于群眾祭拜瞻仰嘛。”
陸天明道︰“問題是，烏鴉坳是秦老一輩子的牽掛。他生前就一直在念叨，希望他走後，能去烏鴉坳陪伴曾經與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
“秦老的心情我能理解。”汪浩訕訕道︰“但我個人的建議，還是不要去烏鴉坳了。我想，能不能在山南紅色紀念廣場單獨給秦老建一個紀念館？你放心，建設資金由市政府承擔，不需要你們山南縣掏一分錢。”
“汪市長，這不是錢的問題啊。老人的遺願，家屬的希望，我們還是盡量要想辦法滿足才對。”
“家屬？你不就是家屬之一啊。”汪浩打著哈哈說道︰“天明，這件事啊，我看你要做主。”
“說實話，我不能做主。”陸天明一臉認真地說道︰“我現在還不算是秦老的家屬。”
“行了，你就瞞吧。全世界都知道的事，你究竟想瞞哪一個呀？”汪浩不滿道︰“天明，既然你是來征求我的意見的，我的意見已經表達了，至于你接不接受，另當別論。”
汪浩意見明朗，態度堅決。他主動提出撥款給秦老在紅色紀念廣場修建一座紀念館，這應該是他表達自己誠意的最好決定。
陸天明卻不願意贊同他的意見。
秦老生前最反感的就是擾民。這也是他當初不要任何人陪同，獨自帶著孫女秦霜去山南，造成車禍的原因之一。
即便如此，秦老還是堅持行事低調。他如果泉下有知，絕對不會贊成單獨給他修建一座紀念館。
畢竟，燕京的紀念館，無論如何都要比山南的紀念館在規格上要高很多。他完全沒有必要在山南還佔著一座紀念他的樓堂館所。
更何況，在陸天明心里，還埋藏著一個讓他想起來就十分揪心的傷痛。幾年前的一場山體滑坡事故，讓烏鴉坳五戶十三口人失蹤的慘痛教訓，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他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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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借助秦老英靈回鄉，祭拜失蹤的十三口人。
烏鴉坳的滑坡事故，歷經了路遠、汪浩兩代執政時期。如今，山南由他執政了，他不能再讓十三口人沉睡在地下，永遠見不到光明。
路遠當政時，烏鴉坳滑坡事件被隱瞞，這主要是時任副縣長肖科的欺上瞞下的結果。當時，正遇上換屆換舉時期，肖科一心要扶正，不希望出現任何阻礙他扶正的事出來。因此，這件事被他強行掩蓋了過去。
到了汪浩來山南，他對烏鴉坳滑坡造成人口失蹤的事有所耳聞。但是，汪浩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他有選擇性地遺忘了這件事。
直到他陸天明坐上了山南縣委書記的位子。從任命宣布那天起，他就暗下決心，一定要讓烏鴉坳被滑坡掩埋的十三口人重見光明。
汪浩顯然看出來了陸天明對他的建議不置可否的態度。他在思忖片刻後說道︰“天明，這件事不小。你最好還是去請示一下梁書記吧。”
陸天明道︰“是應該請示。”
“對了，你來找我，恐怕不僅僅是這點事吧？”汪浩終究還是沒忍住，主動打開了話題。
“汪市長，我還真是為這事來的。而且，這是私事。”
汪浩搖了搖頭，嘆口氣道︰“天明啊，我們可不是昨天才認識的。你我彼此不說是對方肚子里的一條蛔蟲，但誰也瞞不住對方吧？你是為石頭被打這件事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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