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坳的救援工作正在緊張進行。
五台挖掘機齊頭並進，半天過去，只前進了不到十米。
沒有人還抱著有人生還的希望。圍觀群眾紛紛搖頭嘆息。
村長莫生湊過來小聲說道︰“干部，我看啊，算了。”
陸天明瞪他一眼道︰“誰說算了？底下埋著的是你的鄉親啊。你願意放棄？”
莫生一臉尷尬，低聲道︰“這是家屬的意見。就算把人挖出來，也是尸體了。而且這樣挖下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勞民傷財啊。”
陸天明眉頭緊皺。他知道鄉長李亮早就與遇難者家屬達成了協議。只要家屬放棄救援，鄉政府每人給予三萬塊的撫慰金。
三萬塊對于鄉下人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
這次滑坡，五戶十三口人沒一人逃出來。那麼，這些家屬都是些什麼人呢？
陸天明隨意問了一句，“家屬都在哪？他們都是什麼人？”
莫生訕訕道︰“沾親帶故的。這五戶都成了絕戶，哪還有家屬。”
陸天明心里來了氣，大聲道︰“我想問問，這些個家屬，究竟有沒有拿撫慰金的資格。”
一問，才知道。五戶當中，除了一戶是遇難者一家的親弟弟外。其他人與被掩埋的人家，只存在千絲萬縷的關系，算不得真正的家屬。
正說著，一群人吵吵鬧鬧著過來了。
領頭的是一個腰圓體胖的中年男人。一張臉上堆滿了橫肉。一看就是一個不好惹的主。
“誰在指揮？”他一來，便聲色俱厲地喝問。
陸天明注意到，村長莫生似乎很懼怕他，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我在指揮。”陸天明往前走了一步，狐疑地問他，“你是誰？想干什麼？”
“立即停下來。”男人惡狠狠道︰“誰允許你挖的？”
陸天明冷冷看他一眼道︰“我叫陸天明，是苦水鄉政府的干部。我代表苦水鄉政府對烏鴉坳滑坡展開救援。無關人員，一律回避。”
男人大笑起來，不屑說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領導。你陸天明不是衛生院的一個小醫生嗎？你什麼時候成了鄉干部啊？再說，你多大的官？”
陸天明不緊不慢說道︰“我官大官小，與你何干？現在是救援時期，如果你沒有什麼問題，請離開救援現場。”
“救你媽！”男人罵道︰“人都埋進去四五天了，還救根毛啊。你少來忽悠我們。老子現在要求你立即停止挖土，把你的這些機械全部撤走。”
“為什麼？”陸天明問了一聲。
“還為什麼？你吃屎長大的啊？入土為安的道理你不懂啊？”男人大聲咒罵道︰“他們命不好，怨不得人。既然已經是事實了，你又何必打擾死者？”
陸天明問道︰“你是誰？”
“我啊。”男人陰冷冷地說道︰“我是死者家屬。我代表我們這些家屬正式要求你們撤離現場。”
“死者家屬？”陸天明隨口問道︰“你與遇難群眾是什麼關系？”
男人一楞，隨即咆哮道︰“我什麼關系你管得著嗎？我的關系是李鄉長都認定的，難道你還能推翻？”
“我問你是誰，叫什麼名字？”陸天明聲音不高，卻極具威嚴。
男人顯然被他的氣勢壓住了，嘴唇一翻說道︰“我叫肖青良，怎麼了？”
“肖青良，我現在要求你馬上離開救援現場。”陸天明一字一頓說道︰“如果你不听，後果你自行承擔。”
“老子承擔你娘的頭後果。”肖青良罵道，一邊慫恿身後跟著的一群人，“大家一起上，把他們趕出烏鴉坳。”
陸天明早就怒火中燒了，他威嚴喝道︰“誰敢？”
他這一聲喝，還真鎮住了這一群人。
村長莫生趕緊將陸天明拉到一邊，哀求道︰“干部，你就帶著你的人和機器走吧。這個肖青良惹不起。”
“他什麼人？”
莫生小聲說道︰“他是在城里混的人。具體干什麼，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他這人心狠手黑。陸干部，你最好不要惹他。”
陸天明狐疑地問道︰“他為什麼要阻止我們救援？”
“為錢啊。”莫生壓低聲道︰“李鄉長發話了，如果繼續挖下去，鄉政府的撫慰金就不給了。”
“李鄉長真是這樣說的？”陸天明不相信地看著莫生道︰“你的意思，是李鄉長讓他們來阻止的？”
莫生慌亂說道︰“我不知道。我沒說。”
盡管莫生矢口否認，陸天明心里還是明鏡一般地清楚起來了。
這個叫肖青良的人帶著一群所謂的家屬來阻止救援，原來就是奉了鄉長李亮的命令。
“你不是說，家屬當中，有一家人是遇難群眾的親弟弟嗎？”
莫生點了點頭道︰“是。”
“把他請來。我問問他。”
莫生很快就將遇難者的親弟弟請了過來。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瘦弱的男人，他眼光躲閃，幾乎不敢與陸天明對視。
陸天明和藹地問道︰“兄弟，這里埋著你大哥一家人，你也不想讓他們重見天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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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眼眶一紅，淚水便啪嗒掉了下來，嗚咽道︰“我想啊。可是他們逼我，我斗不過他們啊。”
陸天明道︰“你是怕他們，還是擔心拿不到撫恤金？”
男人哭著說道︰“我不要撫恤金，我只想要我大哥一家人。”
陸天明心里有底了，他擺擺手說道︰“你放心。這件事我做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誰都阻擋不了我。”
男人聞言，雙腿猛地一軟，作勢就要跪下去。
陸天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安慰他道︰“兄弟，我會給你做主。”
肖青良眼見著陸天明根本沒有要撤離的意思，他便再次吼道︰“姓陸的，我不管你代表著誰。現在你帶人挖土，就是對我遇難親人的不敬。”
陸天明冷笑著道︰“你的家屬身份還需要進一步確認。現在就不要拿家屬身份跟我說話了。”
“你還敢懷疑我的身份？”肖青良怒吼一聲，猛地往陸天明身邊撞過來。一邊罵道︰“老子不動手，你還真敢欺辱老子啊。”
他揮起缽頭大的拳頭，猛地往陸天明臉上砸了過來。
這一拳如果被他砸中，陸天明的臉上必定會開花。
就在一片驚呼聲里，沒等人看清，肖青良已經被陸天明掀翻在地了。
躺在地上的肖青良，臉色蒼白，顯然剛才承受了難以言說的巨大痛苦。
陸天明環顧一眼四周的群眾，朗聲說道︰“請各位鄉親馬上離開救援現場。這個肖青良，我留下了。”
鬧事的一幫人便一窩蜂散了。
陸天明蹲下去身子，雙眼逼視著肖青良問道︰“肖青良，只要你老實說出來，誰指使你來的，我便放了你。”
肖青良顯然還沒從痛苦中回轉神來，嘴巴卻硬道︰“沒人指使我。就算有，打死我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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