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顧飛的事，就不需要你們多嘴了，你們只需要把賬單給我。”
王思懿不忍看顧菁菁懷疑的眼神，狠下心把醫生的手推開。
她對顧飛是愛情，對顧飛的這些朋友是友情，如今愛情消散，友情也無足可依。
她只能冷漠抽身。
否則對顧飛的未婚妻也不公平。
不過幾天的時間就已經物是人非。
兩個小護士捂著嘴無聲落淚，醫生一臉沉痛地站在一旁，院長，醫生這些人都是王思懿的熟人。
他們都把王思懿當自家人，當寵愛的小公主一樣對待。
可從此以後，他們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打趣她，他們個個都用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她，注視著一切。
她像是站在一個迷宮里，處處是路障，處處是陷阱，值得悲傷，值得痛苦的事太多太多的一齊向她涌來，反而無所適從。
王思懿不知道在停尸房里待了多久。
總之，其他的人全都離開了，只有顧菁菁怎麼也不肯走。
顧飛讓她陪著王思懿，她就要一直陪著。
她像樽雕塑一樣站在那里，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沒人知道她心中的觸動。
她從小就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即便被收養，也不曾感受過家庭的溫暖。
但她看著王思懿，看著她面對死去的親人的那種痛苦，她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痛苦。
兩人雙眼無神地望著地面，只有那深藏在眼神的憂郁和孤獨無比相似。
王思懿沒有力氣再和顧菁菁纏來纏去，只能放著不管。
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走到床前。
這里躺著的，是她的爸爸媽媽和哥哥。
葉問天很“善良”，給他們留了全尸。
他們已經離開了，但是離開之前，連她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連一句遺言也沒來得及留給她。
至少，她要看他們最後一眼。
輕輕掀開白色床單的一角，王思懿屏住呼吸，鼓足勇氣循著床單下的暗影看過去.……
“啊！”
王思懿慘叫一聲，像被電到似的立刻松了手，讓白色床單重新落下，遮住了床單下面的種種恐怖的悲傷。
只一眼，就叫她終生難忘。
那個下巴已經面目全非，上面凝結著血痂的傷口，像是被誰直接用菜刀在他的臉上砍下去似的，又深又重。
爸爸是這樣死的嗎！
這哪里是沒有痛苦的死去……她已經不敢再去看媽媽，她怕自己會當場昏過去。
她崩潰地倚靠在石床前，抱著自己的膝蓋瑟瑟發抖。
顧菁菁終于動了，她走到王思懿的面前，蹲下身，像安慰曾經的楊盼兒一樣，抬手摸著她的腦後的黑發。
“走開！別踫我！”
王思懿用力揮開她的手。
顧菁菁的聲音干澀沙啞︰“我不會走的。”
“走開，你們都會走的，你們都會離開我！”
“但我不會，我保證。”
“我不信你的保證！”
王思懿的手在顫抖，嘴唇在顫抖，眼眶里的淚水也在顫抖，可就是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她悲憤地看著她，看著美麗清冷，充滿了疏遠的味道眼神卻又無比溫柔的臉。
“我知道，你們並不喜歡我，只是因為顧飛不得不照顧我，其實我沒事的，我真的沒事，你不要管我，你走吧！”
她扶著床站起來，走離她的身邊，靠著另一張床坐下，心里既為自己難過，又為剛才自己的口不擇言感到自我厭惡。
她不想變成這樣，她也想理智的、冷靜地面對這一切。
可是，花瓣隕落，五髒六腑都柔弱的像蕊，身上的刺如果不變得堅硬些，隨便一陣風吹都能將她摧毀。
停尸房終于歸向死亡一般的寂靜，冰冷的石床，陰暗的吊燈向死尸，向活人投下一樣的冷冷的光，仿佛最冷漠，其實最慈悲。
讓她所有的傷心無助和孤獨都無所遁形。
讓她從恨別人，恨葉問天，慢慢地轉變成恨自己。
恨自己無法讓顧飛專心愛自己，恨自己不能保護好自己的父母哥哥，恨自己活了這麼多年卻一無所成……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思懿扶著床站起身，緩了緩，等麻痹的雙腿有感覺了，才抬步朝門口走去。
已經夠了。
她已經足夠接受現實了。
太陽每天照常升起，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牆上瓖嵌著的巨大窗戶，使得這里的陽光比別處更溫暖。
那光芒將王思懿的眼楮像蒙上了一層霧，忽然什麼也看不清。
她知道自己剛好的病大概又反復了，太陽穴一陣一陣的疼，像是有人拿著錘子在重重地頂。
坐在停尸間里的時候，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冷的要昏倒，但是又很快清醒過來。
若不是知道顧菁菁還在身旁，她一定會放任自己昏死過去。
可是有旁人在，她就不能倒下。
她已經想好了。
她要報仇！
她要找葉問天為父母哥哥，為四大家族報仇！
醫院里的同事大概都已經听說了她的事，也許正在辦公室里談論，嘆息命運的莫測，同情她的遭遇。
如果她不是當事人，一定也會有幾分感慨。
但是現在，她只想立刻離開這讓她覺得所有人都在用同情的目光掃量她的地方。
並且報仇！
于是她越走越快，幾乎要到沖的地步。
走到拐角的時候，她知道步速應該慢下來，以免撞到人，可是她的頭實在痛的厲害，身後又跟著那個只會讓她的頭更痛的顧菁菁，她已經沒辦法思考了，只能憑本能的大步往前走，像在躲避著什麼。
砰！
果然，腦袋撞上了一個人撞得她整個人都向後倒去。
未免引起她反感，顧菁菁一直都跟她保持了兩三步的距離，這時想要去扶她都有些來不及。
幸而被撞的人雖然瘦弱，反應卻很快，一把拉住了她。
王思懿晃了幾晃才勉強站住，連抬頭看是誰的欲望都沒有，低聲說了句謝謝就想走，可扶著她的手卻沒有放開，頭頂傳來一個有些耳熟的嗓音︰“王小姐？”
她仰起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一張熟悉的極美的臉。
是雲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