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紡廠車間里，消毒水混著機油的味道還未散盡。
陸琦正貓著腰，用白手套反復擦拭梳棉機滾筒的邊緣，指腹蹭過金屬表面的紋路，連一絲棉絮碎屑都沒放過。
“樣品再拿過來看看。”
過了片刻，他直起身，接過密封袋里的棉紗卷，仔細的打量了起來。
確認沒有問題後，他剛要吩咐把樣品冊裝進禮盒，就在這時，梁星文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陸……陸總！”
梁星文喘了一口粗氣，“方小姐和陳老板到了！車已經停在棉紡廠門口了！”
陸琦心里“咯 ”一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十二點零五分。
比約定時間早了一刻鐘。
他迅速把棉紗卷塞給技術員，扯了扯襯衫下擺，又抹了把不存在的灰塵。
“走，我們去迎接貴客。”
……
廠區門口。
一輛銀灰色的轎車停在柳樹下。
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方婷，她穿著米白色西裝套裙，頭發綰成低髻，看見陸琦便笑著招手。
隨後，副駕駛座上走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身形微胖，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藏青色中山裝熨得筆挺，袖口露出半截勞力士手表。
“陳老板，久仰大名。”
陸琦迎上去，客氣的主動打招呼，和對方握了手。
方婷在一旁對雙方做了介紹。
陳永豐打量著陸琦，目光銳利卻不失溫和。
“陸總年輕有為啊，這幾天小婷幾乎每天都在我跟前夸你，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
他的普通話帶著些微口音，卻字字清晰。
方婷在一旁幫腔。
“陸琦，陳老板可是出了名的挑剔，這次特意提前從廣交會趕過來，就是想看看你們廠子到底多厲害。”
她眨了眨眼，沖陸琦使了個眼色。
“我跟陳老板打包票了，你們棉紡廠的棉紗，不比意大利的差。”
陸琦笑了笑，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老板遠來是客，先去樓上辦公室喝杯茶，或者……我先帶您去吃飯，飯菜都備好了。”
陳永豐卻擺了擺手，目光越過陸琦，望向車間樓頂的煙囪。
“吃飯不著急。我這次來，是看貨的。”
他頓了頓，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紙。
“這是我們服裝廠下個季度的面料需求表，棉紗佔比最大。陸總要是方便，先帶我看看車間和樣品？”
“當然方便！”
陸琦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只要願意看廠，再加上方婷在一旁助攻，就有談成的希望。
他領著陳永豐和方婷往車間的方向走去。
……
車間里。
大門推開的瞬間，機器的轟鳴撲面而來。
陳永豐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陸琦見狀，立刻示意技術員調低了旁邊梳棉機的轉速。
“陳老板，這邊請。我們廠用的是南方最新的紡紗機，效率比傳統環錠紡高30。”
“哦？”
陳永豐停下腳步，指著正在高速運轉的滾筒，“
這台機器……我在廣交會見過樣機，听說一台要好幾萬？”
“陳老板好眼力！”
陸琦豎起大拇指，“我們廠一共進了八台，還有兩台德國進口的清花機。”
他蹲下身，撿起一縷剛紡好的棉紗，“您看這捻度，質量保證沒問題。”
陳永豐接過棉紗，放在指尖搓了搓，又對著燈光看了看。
“嗯，縴維排列很整齊，不過……強力夠不夠？我們做西裝面料，最怕紗線斷裂。”
“您放心！”
陸琦立刻招呼技術員。
“李工，拿強力測試報告過來！”
他翻開報告，指著一組數據。
“這是上周做的測試，完全達到了國際要求標準。”
陳永豐點點頭，沒再說話，只是順著流水線往前走。
走到絡筒機旁時，他突然停下，伸手摸了摸正在卷繞的紗筒。
筒身光滑，沒有一絲凸起。
“包裝也很規整。”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陸琦。
“陸總果然是個講究人。”
陸琦心中一喜，知道對方是真的滿意了。
他領著陳永豐來到樣品間，二十多個玻璃展櫃里，整齊擺放著不同支數的棉紗和面料小樣。
“陳老板，這是我們的主打產品，100支精梳棉紗，專門用于高端襯衫面料。”
他拿起一卷淡藍色的紗線。
“您看這色澤，是用新省長絨棉紡的，不含任何化縴。”
陳永豐拿起放大鏡，仔細觀察紗線的橫截面。
“不錯，棉縴維純度很高。”
他放下放大鏡，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陸總，你這廠子……投產多久了？”
“剛滿一周。”
陸琦坦然回答。
“設備調試和工人培訓加起來不到一周。”
陳永豐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陸琦竟然這麼坦誠。
他的心里對陸琦的好感不由又增加了幾分。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正在搬運原料的工人。
“陸總，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是想找個長期合作的供應商。港島那邊人工貴，棉紗成本太高，我早就想在內地找廠子了。”
陸琦心髒猛地一跳，知道重頭戲來了。
他不動聲色地遞過一份文件。
“陳老板，這是我們廠的產能規劃和質量管控方案。我們現在月產能30噸，年底能擴到80噸，完全能滿足您的需求。”
陳永豐接過文件，快速翻看著，偶爾停下來問幾句。
方婷在一旁安靜地喝著茶，時不時對陸琦眨眨眼。
半個小時後。
陳永豐合上文件，從公文包里拿出兩份合同。
“陸總，我也不繞彎子了。”
他推過一份合同，遞給了陸琦。
“這是首批訂單，價值60萬的棉紗，品種和數量都在里面。”
陸琦接過合同，手指有些發顫。
60萬，這對剛起步的棉紡廠來說，已經是筆天大的訂單了！
在這個年代，60萬可不是小數目了！
而且他明白，這只是個開始！
只要這一次合作成功，他相信以後訂單還會源源不斷的，所以，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服務好這位大主顧！
哪怕……
就算付出一定的利潤讓步，也是值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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